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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湾是祖辈生活的地方,那里虽然荒芜人烟但确是少年时代乐园,无论人生的路走得多远,在人生的征程上遭受多大的挫折与失败,只要想到白狐湾就会无所畏惧,那儿是精神的圣地,人生力量的源泉。每当人生有了委屈与伤悲或者精神被外界迷惑而浑沌不清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静静的呆上一两个小时,默默的反思,心绪很快就会平静下来,能够坦然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和起起落落,也许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一块精神领地,那里包谷和黄豆生长茂盛,红得发紫的地瓜脆甜,拳头般大的桃子可口,泡得用手指轻轻捏开的核桃香嫩,满山遍野都是金黄的南瓜,清泉在山涧潺潺鸣叫,飞鸟在麻叶树上高歌,成群结队的红嘴鹦在耳子林里欢声笑语,大唤苗、长尾鸡、答答雀儿及许多叫不出名的鸟儿一年四季生活在这里,不管外面世界如何发生变化,鸟儿们无忧无虑生活的姿态让人仰望,有时也会跑来一群不速之客:野猪、花鼻猬、麂子、岩羊,它们大多为了喝山间清泉或觅食地里包谷、黄豆和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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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颗小小的漂石,千百年来深埋大山深处,为树木花草积累养料,默默地衬托他门的高大与美丽,为了他人生命的精彩不得不放弃个人享有的权利,每当看到野花的绽放与树干的挺拔,漂石就会发自内心地为其生命的盎然呵彩。电闪雷鸣的雨夜漂石被一股强大的山洪席卷,不得不离开蛰居千年的深山,来到曲径幽深的沟河,静静地躺在河床上,让清澈的河水日复一日洗刷包裹身上的污泥,露出漂石的本色,就这样呆在深山的河床上看湛蓝的天空飘过洁白的云朵,太阳与月亮交替着从东方升起又到西方落下,数天上眨着眼睛的星星有几颗,听习习的山风吹过头顶,热闹的鸟儿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欢快地在灌木树枝上飞起又落下,唱着一曲曲动听的歌谣,忽然有一天来了一群开挖机和双桥车的人,将漂石平平地铲起放进搅拌机里搅拌,那光景让人天旋地转、地动山摇,与漂石为伴的还有一些水泥和清水,从此漂石成了一颗让人随意践踏的铺路石,这是无可奈何的归宿,也许漂石又得在此呆上千年,无论走到哪里,它就是一颗小小的漂石,除了面对大自然风暴的席卷还得面对人类不容逆转的意志,漂石所能做的唯有顺从与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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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到大奔流走亲戚,时间正值三月中旬,见亲戚房前长着一簇三角梅,开着粉红的花甚是好看,便折了一枝回去削去头尾插在院子角落,没想到一年后这三角梅竟神奇地活了下来,一年四季都开着粉红的花朵,路过的人们见了都禁不住驻足观看发出啧啧的赞叹,有人甚至慕名前来东施效颦般折去一枝回去插栽。春节回家见这棵三角梅花根已有碗口粗,枝繁叶茂如伞状覆盖围墙,有的枝叶甚至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刺破天,母亲常常抱怨每当花朵凋零满地残花,扫花都要花上半天功夫。我看这花正值青年,精气神太旺,不懂自律,过于放纵炫耀青春年华,居然敢给年迈的母亲添乱,便心生“恶念”,决定对其实施“腰斩”,将花茎从中平平削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任其发挥,没有规距哪来方圆?于是找来一把弯刀狠下心来痛下杀手,三角梅也不甘示弱,花枝上长满了尖刺,一不小心将自己手指划伤多处,既便戴着手套也无济于事,人与花的战争呈胶着状态,汗水一滴滴顺着脸颊下淌,口干舌燥加被刺破手指的剧烈疼痛,不服输的怒气在骨子里像火一样向上窜,结果可想而知,人与花的战争结束后,我自然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望着光凸凸的三角梅暗祭:不要怪我,这也是对你好,这样会让你的青春与热情更加奔放,待春雨过后,你新长的枝丫将顺着围墙攀爬,嫩绿的叶子将重现昨日辉煌,艳丽的花朵也将铺天盖地绽放在墙角,不是我心狠手辣,实在是你生命的意志违背了母亲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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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经一百零一度五十六分三十七秒,北纬二十八度三十六分零三秒,海拔一千四百八十一米,驱车出发绕巨龙般盘旋在半山腰的公路东进,大白天半个月亮好似梳洗过后的姑娘静静挂在天边,阳光也不依不挠地撒满山上,此行的目的是观光老鹰崖,虽心中清楚上山道路陡峭笔直,艰涩难行,但还是无法阻挡心中的好奇与挑战。车到半山腰上,三个年纪约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牵了两张毛色灰白的小狗坐在路边,顿心生一念,不如约其为伴爬老鹰崖。听说这个打算后三个孩子都坚定地赞同,拉上三个孩子两张小狗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只得将车停下来沿山攀爬,两张小狗伸出并不太长的舌头哈着气紧随身后,三个小孩你追我赶手脚并用向上爬去,我自然也不甘示弱紧紧跟上,冬天的肃杀在山上不很明显,掉光了叶子的木耳树外山上还呈现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谢了花的杜鹃叶子依然青翠,灌木状的紫油树嫩绿,略显疲惫的青岗树成群艰难地向天站立(看来树的理想就是向天冲刺、水的愿望就是东归大海),布满针叶的杉树一动不动,品种繁多的兰草随处可见,一簇簇箭竹让人联想到冷兵器时代箭如雨下的阵仗,海拔在不断升高,垂直距离已达五百米,只见一只雄鹰在湛蓝的天空中滑翔,那自由的身影让人垂涎,它时飞时停身段干净利落,千百年来就生活在这里,大山以它命名,鸟蛇见之肝胆惧裂。站在老鹰山上,一只乌鸦飞过头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哇哇乱叫几声,老鹰在高空中吡吡吡地高叫几声,整个山林都悄无声息,难怪先人崇拜鹰,传说远古时先民织布女坐在院坝织布时天空中飞过一只鹰滴下一滴血让织布女受了孕从此才有了子孙后代、绵延数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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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住所的西南方一里外有一块袖珍般的院子,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自从主人把这园子交给了我,我就全身心的投入到呵护和培育这块园子的任务中,先是用镰刀除草、堆积、焚烧,后用锄头翻土、敲碎、挖坑、施肥,最后再从城里买来种子撮在坑里撒水填埋,一切希望都撒播在园子里,只等时间悄悄过去,园子里会长出嫩绿的幼苗,怀着激动的心情,隔三岔五就不由自主来到园子里观察动静,终于在一个并不算冷的早晨,一颗顽强的种子孕育出生命的希望破土而出,随后几天种子们纷纷化为嫩芽次地钻出了土,内心满心欢喜的我按耐不住劳动的快乐竟在园子畔哼起了小曲,原来快乐并非在锦衣御食里,简单的劳作也会感受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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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中眨巴着眼睛,日夜不停地向东奔流的河水在窗台前泛起浪花,心儿无思无欲地静静躺在床上,巍峨的群山伸手可触,那高大粗壮的万年松、宽阔如伞的青岗、那等待深秋才次第开放的紫色五角花都悄然而致,仿佛来看望交情浑厚的老朋友,野鸡们销声匿迹,湛蓝的天空少了黑乌雅煽动的翅膀,体态臃肿的黑熊在不远处的竹林静静地舔舐着厚厚的熊掌,一群野猪晃动着尾巴在荞子地里若无其事地觅食,清明时节未到鸟儿不可能轻易作声,这是鸟儿们的道德底线,它们并未消失,只是在林子里静静地觅食,看来除去爱情大部分时间是在友情中生活,鸟儿们循规蹈矩地生活,随意的人类也在努力制订制度妄想依法依规办事,假如没有道德的感召将是冷漠的关系,饿卵石密密麻麻地躺在深涧边,忆起有一首叫《黄昏想起了妈妈》,妈妈不用赞扬,世界上再华丽的词汇在普通而平凡的妈妈面前都会黯然失色,任何人的妈妈都曾年轻貌美,温柔体贴,胸怀宽广,可又有谁能经得起岁月无情的雕蚀,皱纹在脸睑前细细密布,曾经发光的眼神历经光怪陆离的生活失去了昔日的风采,既使用那淳厚的美酒麻醉多情的神经也依然对当前的生活和过往的人生感慨,晨晖在焦急的等待中从容来到窗前,一看就知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瓦房、炊烟、松树、山脊、羊群、紫花构深山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嚣”,当太阳从山头露出了笑脸,深山的流水不知疲倦地唱着生命的赞歌,打开窗户任自由的山风轻轻抚摸那沉醉的肌肤,一张脖子挂上铜铃的黑狗在院坝里欢快地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