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总是比别处亮些，白惨惨的灯照得人无处躲藏。我排在胃镜室的第一号，手里攥着单子，指节发白。大夫推门进来，手里那根黑黢黢的管子盘在托盘上，像条蛇。
“别咽口水。鼻子吸气，嘴巴呼气，一定不要下咽，不然会更恶心。”她说。
可越不让咽，喉咙就越不听话。管子刚进去，我就开始干呕，眼泪模糊了一脸，手指死死抠住床沿。大夫的声音传来：“放松，放松……”可怎么放松？胃里翻江倒海，像是有人拿棍子在里面搅。十分钟像一辈子那么长，等终于结束，我踉跄着冲进厕所，吐得昏天黑地。
同事说胃镜“就恶心一下”，可他们没说的是，那恶心能钻到骨头缝里。可能就是怕我害怕，安慰我吧！
抽血的地方排着长队，护士熟练地扎针，暗红的血一滴接一滴的流进小瓶里。这十来天，我已经被抽了十几瓶血，本来就贫血，现在更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张纸。本就贫血的身体像是被一点点抽空，可又能怎样？只能咬牙忍着。
等报告的两个小时，我坐在走廊长椅上发呆。医院里老人最多，有老伴搀着的，有自己扶着墙或者拄着拐杖慢慢挪的，儿女陪着的少。也是，现在谁请得起假？我这半天都是休的年假，10天年假休完了，再有事请假休的话，就得扣工资了，一个月挣那点钱，怎么舍得被扣呢？房贷、车贷、孩子的补习班，哪一样不是钱？年轻人自己都活得喘不过气，哪还有精力顾得上老人？
旁边的大爷咳得厉害，手里还紧紧的攥着单据和医保卡。对面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太太靠在老头肩上打盹，老头一动不动，生怕惊醒她。我看着看着，心里发酸。人这一辈子，年轻时拼命，老了病痛缠身，最后能依靠的，也不过是身边那个人。可有些人，连这个依靠都没有。……
报告出来，是缺铁性贫血。大夫说：“按时吃药，别激动，别累着。注意保持心情愉快。”然后只给开了一个月的量，说现在规定严，不能多开。我点点头，道谢离开。取药窗口自然排满曲折的队伍，我取好药，装进包里，真的沉甸甸的。4号和今天两个半天就花掉我2千多的人民币，半个月的工资就这样还没到手就先预支出去了。
走出医院，阳光刺眼。我站在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搀扶老人的，有抱着孩子的，有独自低头快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可日子总得过下去。
生活就是这样吧，一边咬牙忍着，一边还得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