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她的韶华时光,我竟吝于这样亲昵地称呼她。
那天,在暮色中下了去定边弘法寺的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儿子从五百里外的家里给我发了一组照,并附了句话:“爸,保存好........”
那是一组小狗的照片,共四张,是用手机拍的;可爱与可怜并存,可惜和可悲同在。
在进弘法寺的这一刻,儿子发来小狗的照片是随意性的,却不经意间触动了我的那根长久为她不安的神经。也好,就让我趁次机会在佛前忏悔一下对她的爱怜不够。对她的死我是要负一定责任的,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令她在孤寂了两天之后,在那个不冷的冬日早晨寂寂地死去。当初,我们把她当作家庭的成员之一。
那日,是午后吧,小姨在她的石榴交在柿子枝条间的院子说:那一条,花白的给你……
其时,一团绒毛的她,正在牡丹下乐淘淘。不过十五分钟,她就转场在我的院子了。
之后稻谷般的欢乐和星星一样多的麻烦接踵而至。早先,我们也养过两条狗,但都没有她的聪明,更没有她的灵气;她的全身散发的灵气全凝在黏人的百态千姿中,令人无法抗拒她的好,她的高贵的不作做的媚。媚是能力,不下就当。
我一直象要一条这样的狗:下班之后,回到家中能陪我玩,我出门可以在我的左右招摇,时而绕在我的周围;而这些对她来说都太小儿科。
先描述一下我们家的这位小姐:常年是一身浅灰色的衣服,在颈上的一圈明亮的白;她的姿色也全因了这白颈圈而美丽动人,这也种下了她突然暴死的祸根。身长七寸许,高不盈十五公分,娇小的身材,亮不过的是她的那一双眼睛,透出一股机灵,再参加些许的羞涩,不能不教人多生出几多爱怜。
每天下班,我的车还没离家很远,她就老早地奔出来,绕着我的周围跑,我要进门了,她就在我的前面来来回回地窜,一天的辛劳在她的示爱中烟消云散了。并不进屋,抱起她,逗一会儿,像在抱我的小姑娘。
她很凶的;这和她的娇小的身材,美丽面容,缎子一样的毛发极不相称。凡是从我家门口过的人都要遭她的狂吠,即便使她在我家的院子正在独自玩的起劲,也决不放过一个随便从我家门口路过的人,可是家门口每天每刻要过多少人啊;可想都不得知那些不打招呼直入我家门的人下场――被一个小西东,纠上、缠住、不依不饶。这一点很耐厌;又莫可奈何,性格使然。还好,人们都因为她的娇小而不和她计较。可苦了我,每每的这个时候,我都屁颠地跑上前去给人陪一路的笑脸。事物总是一分为二;因为她,我常年不苟颜笑的脸变得生机勃勃了,春风拂面了。
但也有遇上硬茬的时候,也不是我的笑脸人人都给面子。这不,碰上了一位较真的老太;是我们家的一位老亲戚,拿了一块石头追着她打,并将石头掷在我家的新门上,还念念有词:“人都不恶,狗这么恶?!”人是走了,石头却恨恨地掷向了我就新漆的门上,事态升级,挨骂在所难免。

当她知道自己犯了错,也知道我不会饶了她;一幅无赖的样子和你对抗;我最爱她的这个时候,强忍住不笑出声,绷住脸训她。每每她都是:将头低下,屁股蹶起来围着一点不停地打圈圈;我的骂不止,她的圈就画个不停,还偷偷地喵我。我最爱看小姑娘的这个动作,于是老找岔骂她。
玉米种子刚播下不久,天公作美,又接连地下了几场透雨,空气是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新禾刚露出地面,嫩绿嫩绿的,提着精神,透着滿满地希望。一片一片的这样的田野包裹里秦岭下的静谧的村子,野雏菊一朵一朵开放在田间的小路旁、河堰的腰间和坟丘的顶子上,这就是田园的美丽与适闲了,是农人们一年最惬意的季节了。刚下班回来,想去地里看看新破土的玉米芽儿。当然少不了她,撒欢地在我的前面卖弄,可讨厌了。假日,我们在地里劳作的时候,她就陪着我们。我在田里耕作,她在地头自嘻;追逐一只黄色的蝴蝶,和偶尔露头的田鼠斗智,或着盯着过路人一步一步从我的田头走过;此刻的她象一位警惕的守土有责的甲士,舍我其谁!?柱着锄头,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那真是一幅天人合一,和谐自然的画面啊!
一次,妻要过河去看老娘,小姑娘老早就判断出主人的意图,远远地在村口等着主人。这怎么行?那有带狗去看娘的。妻顺手操起一块土块,吓唬她回了家,这才放心地跨车而去。等走出二里地,一回头,那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立马站住,用眼睛在说“带我去吧”。这下好,小姑娘同老姑娘共同走了一回娘家。小姑娘是坐在自行车前的篮筐里去的。无论哪天我们提起了这个小精灵,妻都会笑出眼泪说这一段。
两个儿子更是对这个小姑娘恩宠有加,关爱备至。最初是将她晚间放在院中的,妻不愿这些东西进房间的。她就不住地叫,象是在哀求,任谁也受不了。两个儿子,蹑手蹑脚地出去,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房中。入冬了,两个儿子给小姑娘弄了一个合适的纸箱子,铺了两层用过的毛巾被,再把炉子搬到她身边。学习的间隙和小姑娘玩,推蓝球,捉迷藏。夏天给小姑娘洗澡太勤了,三天两头地洗。那个夏天我的洗发水用的特别快。
无论谁,回到家里第一个问的是:小狗在哪?
这样的快乐如风的日子不知不觉的过了一年多。忽然一天,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下班回到家门口的专享的欢迎仪不知在哪一天没有了。虚荣惯了的我还有点极不适应;观察了多日才发现:小姑娘在谈恋爱。这真是一个爆炸性新闻――才多么大,就搞这事!简直无法让人直视;不能理解,不可原谅。
我咨询了街上养过十多年狗的三哥;三哥说“是大姑娘了!”既然正常我们就不要干涉人家的自由了;我是一直标傍是一位很开明的家长哟。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正因为我们的放纵,正因为我没有替她把关,最终致使她没过得了爱情关。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找了一个与她的身材、身体不相配的伴侣,一次巫山云雨之后,她被伤害了。而且伤的很重,这是我之后才明白的。
我没有理她,我生气和不屑于她的不检点。就恰恰是我的不冷静,是我的冷漠,惩罚不期而至。在我独自将她冷落在墙角两天之后,她为一场不值当的爱情殉葬了。
我孤意地热嘲她的爱情,傲慢地对待她的初恋,在她恰恰需要人关怀的时候,我无情地收敛起我对她的爱。这是我的不对;于是她死了。
我问自已:你是否从心底里爱过她,真心地对过她?相比于她给你的快乐和你给她的快乐,孰多孰少?爱是可以疏忽和漫不经心地吗?平等的相处和对等的交心很难做道吗?三百十六个日子暖心换不了两日的无心倦怠?
我不能再问下去了。
这是我的罪过,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眼睁睁地故去了。时至今日,我还不能原谅我的过错,我还深深地对她有所愧疚!一年多的爱怜却换不回两日的失智,得来的是长久的心痛。她的美,她的快乐,她的爱都无影无踪了。
那一阵子,房子突然显大了。
从那以后,我家再没养过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