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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人间一处最平常不过的风光——天蓝如洗,红土地在和煦的日光照射下显得松软。空气该是清新芬芳、燥湿适宜的,绿树成荫,对一切生命皆具有吸引力。
不过,这世间只有极少数人有机会知道,在这些生命中,或许也包含了某种特别的形式。他们有形却又无形,匮于物质却富于信息。他们曾也是万物灵长之一,如今却已从人间谢幕,在另一个奇异空间汇聚——与人间犬牙交错、共生共存、相悖相通、互不干涉。
卉城区分局人民警察、年轻的中队长白玉堂,有幸成了这极少数人之一。
他观战已久,有些微微走神。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发现,这里的空气,毕竟与人间不同。明明晴川碧树,却闻不到一丝半毫泥土的清香,也感觉不到来自太阳的温度。可见,这看似有阳光、土壤和绿树的透明“大厅”,仍是鬼界的某种假象。再不然,就是结界形成已久,可能已经固化下来。
但此处虽无日温,却有“热度”,因为——
“大姐,上面!”“四妹,封!”“好!”“看招!”“嘿!”“叿!”“飒!”“走你!”“呀嗬!”
原来新来这四姐妹不光长得有个性,打起架来也是聒噪得很。那位拿“大勺”的厨娘二姐,像是四姐妹的总指挥。也不知是不是大姐声音太难听的缘故,虽然整个阵仗大姐总控全局,却甚少出声,而这位二姐则精力旺盛,声音洪亮,一把大勺左扣右拨,频频献声,不厌其烦。其他几位则呼喝配合,嘿哈作响。
至于四姐妹的兵器把事,更是古怪。老四使刀,配合金系法术,时柔时利;老三使棒,配合木系法术,忽直忽曲;老大使铁铲,配合火系法术,时不时燃起一小撮火苗,再由老二的大勺调拨晕散,似是把厨房搬到战场……流光的宝剑虽然无坚不摧,却不得不拘泥于这变幻无穷的热闹阵仗。
在二姐的调配指挥下,四姐妹心有灵犀,手中兵器避免与宝剑相撞,只用这些热闹架势封住流光的攻势,使她兵器优势一时发挥不出来,而破绽诸多,真假难辨,却又令她难于罢手。
流光原不欲多做缠斗,见到这些女鬼冒将出来,本就气恼,现在眼见身具利刃却奈何她们不得,差点被当做一盘菜来炒,心中更是愤然。
这一趟,她可不是来惹事儿的。若正主儿没见着,反被这些赖婆娘耗尽法力,实不划算。想到这里,她虚晃一招后,运起水系法术,让手中长剑生出冰凌,凭空变粗变长,成为一柄大剑。随即双手持剑,奋力横扫,一反自己阴柔媚幻的风格,呼呼呼大力生风,甚至连魂带魄把整个身子带动起来,由大剑和冰膜保护着在刀阵火苗中强行劈过。
这一招,可由不得那四姐妹不接。流光的忽然变化,使四只女鬼始料未及。本来嘻哈热闹的厨房瞬间幻灭为你死我活的沙场,先前的“阵法”被这种不顾一切的打法扰乱了。闪避不及,她们只得用兵器护住魂魄,一边接招,一边急惶惶将身子也拔起来,飘忽在武器之后,以避锋芒。
然而,客难争主,她们变招毕竟比流光迟了一步,流光的兵器优势再难禁锢了。“嚓”地一声,那三姐木棒已被削去一截,二姐大勺也“咣叽”一下被大剑撞开,两个女鬼跌跌撞撞飞了出去,剩下两个也疾疾收势,蹭了个颠簸趔趄,险险刹住。一时间“嘚呀”“嚯嗬”“小心”“呃呃”“嗳嗳”声音不绝于耳,又是另一番热闹。连那位少言寡语的大姐都出了声:“噫!这婆娘竟敢对我醋氏姐妹撒泼!”
她声音虽然丑陋,却尚可算得清晰。白玉堂听见“醋氏姐妹”一词,禁不住瞳仁睁大:姓醋的本就罕见,居然还遇上几位女汉子。
可是,恰在流光撞开醋氏姐妹的同时,一位观战许久的鬼客迅速行动了。大家只看到绿袍一闪,场子中心迅速涤荡起一阵怪风。
流光那前一波大招,本就是气急冒险——如此狂飙发狠,不仅是没有后招的打法,易放不易收;更重要的是门户洞开,心念集聚于外,于蓄蕴法力极为不利。然而,比起可能因此发生的危险,她似乎更怕被醋氏姐妹耗在当地。
长年与符桃斗智斗勇的她明白:变则通,通则久。与其无效长耗,不如主动迎上变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而那绿袍客,岂非恰恰抓住了这个战机?
不用说,他便是澄江红山顶大战澄海舵诸鬼、来自隐火教西教的南明亡魂——苏炅。
他和那位百里长生搭伴一行,就是为了去拜访百里家的二公子、百里长生的兄长——百里长青。谁料想,行至此处,却遇到流光与两个男鬼作战。另有一女在旁掠阵。
苏炅不认识司马追风,却认识另外那个使铁简册的——那人也是隐火教徒,是东教派滇海舵副舵主萧瑟,也是东教派闵执教最得力的副手。他能来此,不论是因为画影,还是鬼林大会,多少便是闵执教自己的意思。
当时,因为萧瑟和司马追风都在与流光作战,苏炅便注意起流光来——此女的气息极为特殊,似乎非人非鬼,又缺乏明显的妖、灵特征,着实怪异。她打斗之间虽然极力遮掩,他仍隐约感觉到:此女身上藏匿着一股魔气。
然而,先前在旁掠阵的女子却与百里长生相识。后来,百里长生随那女子先行一步,而苏炅执意留下。所以,等上官超钱带着展白二人赶到的时候,“姑娘”已然与百里长生同行,苏炅这位“绿袍客”却成为了新的观战者。
流光亮剑后,他便觉出,那隐匿的魔气,就是这柄剑。
此刻机会不能再白白错失!眼见这女魔头撞开四鬼,收势不稳,他便用金属鬼爪掀起怪风,扰得她身形更乱,法术施展不开。
随即,苏炅横起身来从后包抄,金刚扇从流光身侧斜斜劈向她上盘,要迫得她弃剑自保。
这一招算是极迅捷狠辣的。流光本已难于收招调整姿势,又被苏炅的钢爪、大袍、扇刀罩住,真是难于避开了。
而流光自己似乎也知道此招凶险,由不得她。刚稳住步子,见那鬼金刚扇到了,干脆宝剑脱手,顺势沿剑柄方向朝他一顶,道一声“不玩了!”同时晃了个幻影,缩开了去。
苏炅冷哼一声,身形一错,金刚扇打开,重新掀起一阵风,从地上拔地卷起,将那柄剑的去势挡住,使它一时不致飞出圈子落入他人之手。
他似是想先卸掉某种邪气,或是避免直接沾手。
可那流光见苏炅正施法将剑裹住,俏眉一弯,忽而笑道:“醋家姐妹们,还不打他,等什么时候啊?”
这句话倒使在场人鬼尽皆惊讶——怎么,难道那几只姓醋的女鬼和这女魔头是一伙的不成?就连醋二姐醋三姐也异口同声叫了出来:“我们什么时候要……”
谁知,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苏炅虽仍在发力,不免有瞬间沉吟。就在一干人等都微微讶异的那电光火石一刹间,流光不知启动了什么法门,喝叱一声“转!”大家只觉眼前一眩,再定睛看时,场中各人的位置竟已发生变化!
“嗳?”上官超钱一直克制出声的冲动,此刻却忍不住了,道:“那个绿袍子像是和这女的换了个位置!……那几个……女鬼似乎也……”他一边说,一边找司马追风,只可惜树顶视野不阔,竟没找着。
而白玉堂又如何没看出来?不知流光使了什么古怪招数,只一忽间,战圈内各人站位似乎以那柄剑为中心,整个儿旋转了180度——不,这样说也不确切,因为流光和苏炅的位置已非旋转那么简单,而是根本对换了过来。
那剑原是在苏炅控制下,此刻它的位置没动,控制它的人却已变成了流光。
这莫非是……
白玉堂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自己在卉城区大学城工地所听到的话语:
一旦使用它,应该会引发冥城空间的急剧变化。
展昭不是说,巨阙和画影可能就是“六合剑”吗?他不是还曾用巨阙、画影当“指南针”吗?莫非流光手中的剑,也是“六合剑”之一?却又为什么竟落在这恶婆娘手里?
他迫不及待想要求证,问展昭:“这把剑莫非也是……”
展昭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他一眼,便听场内“哗”地一声响动,金光大作,显是战局又变。
想那苏炅是何等人物,被流光使了这么个“乾坤大挪移”,既怒且急,对这剑和这婆娘的疑心更重,凝聚法力,一只鬼爪胀成铁耙子粗,全力攻向她,一面叫道:“驱魔护魂,是为永任!”
他这一句,其实也是隐火教誓词,只不过东教派版本是“为生者戍”,西教派版本是“驱魔护魂”,后四个字却是一样的。
自苏炅看到醋氏姐妹,便觉这几只女鬼虽然面生,很可能是西教派教友。这一唤,等于是以教义敦促她们抓住机会,上前相帮,一举拿下魔头。
醋氏姐妹显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她们本已有围攻之意,现在更后知后觉地应道:“啊?他是!”“教、教友!”“驱魔!”于是她们尽力包抄。连一旁已经败北罢战的萧瑟,亦有相助之意。
可流光既是主动发难,怎会没有准备。一“转”之后,忙以宝剑金属为引,急急运起水系法术,从剑身分出十余个冰剑,以类于漫天花雨的手法迸发出去。醋氏姐妹和萧瑟不得不挡,苏炅却毫不在意,似乎知道她这是虚招,只用一手金刚扇来拨,而金属鬼爪却继续胀大,要把流光牢牢罩住。
流光自交战以来,多少是存了保存实力的念头,只想脱身去见那人。可没想遇到个苏炅,不依不饶,大有你死我活之意。她心说,看你这老鬼还有几分姿色,老娘一直不忍下杀手,不料你却不死不休!既如此,便让这把剑开个杀戒!她握紧宝剑,使出十成法力,迎向鬼爪。
苏炅这边也是运起了十成法力,大力扣下。
两物相交时,金光大盛,冲击力极大,轰得草木炸开,地皮震动——
这便是展白听到的那声哗响了。
流光与苏炅也都被迸了开来,居然谁都没劈开谁,却都累了个筋疲力尽。苏炅飞开后,在场内倒退十余步,才勉强站稳;而流光运气不太好,她身后不远处正是先前醋氏四姐妹藏身的灌木丛,本来也是她想尽快避战、用作掩护的,这会却成了障碍。只听她退着退着便“啊哟”一声摔了下去,想来,会被灌木茬子扎个舒爽。
就在众人微觉可以喘口气、再定行止之时,那树丛中竟忽地冒出一个黑影,夺下流光的剑,转身就跑。
这似乎对在场的所有人、鬼都是意外。
醋氏姐妹出现后,谁也没料到那灌木丛中还藏着人。就连展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司马追风?毕竟他们在这边树上,视线所限,自流光“转”字决之后,确实有阵子没看到那只沉默寡言的鬼了。
可是若论意外中最觉意外者,还是白玉堂。
虽然那黑影只是迅速夺剑,直接转身,但现在毕竟不是黑夜。对熟悉的人,一举一动,怎能认不出来?只一眼,白玉堂便再不藏匿,探身惊呼:
“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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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陆冥城》为本人原创小说,首发简书,请删除未授权转载。(盗文者,女鬼诅咒你!)其中主人公的部分设定是在《三侠五义》人设基础上的扩展。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属于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