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有一篇叫做《锄》的阅读理解让我第一次感叹于工业时代土地与钢筋水泥之间的命运轮回。里面的六安爷是一个对泥土和庄稼有着热烈情感的盲人爷爷,在众人放弃的百亩园中,他不慌不忙的一垄一垄清理杂草,梳理绿苗鲜嫩的枝芽。他慢慢地锄地,慢慢地说,我不是在锄地,我是在过瘾。其中有一段细致的描绘大概就是:
沉静的暮色中,百亩园显得寂寥、空旷。六安爷喜欢这天地间昏暗的时辰,眼睛里边和眼睛外边的世界是一样的。他知道自己在慢慢融入眼前这黑暗的世界里。
那个时候,每天埋首于书堆,只关心粮食和分数。对于这种好似看见彗星坠落遥远的事情,尽管有那么一瞬的抓挠,下一秒,早已无足轻重,无关痛痒。
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逐渐吹入西南地区,借以“新农村建设”,“全民富裕奔小康”的名义下,各处风情各异的民居,村寨被强拆,强迁。村民哭天喊地,流离失所。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乡愁无处停泊,无地安放,又会有多少民风民俗被丢弃被遗忘。这话题扯开去就纷繁复杂了,我无法解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表达出来,愿有更多的共鸣罢了。所以这不是一篇战斗式的檄文,仅作于对我即将消失的本源之地的思索。
前些日子,在去驾校练习科目三的大马路上,经过一片绿化经济林带,土地周围用铁棒竖起了一幅“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的巨大标语,那一刻觉得好新奇呀。这样一副敢于争先,具有强大的环保意识,把经济建设远远甩在环保绿化之外的嘴脸已经多久没看见过了。但转瞬之间,我的内心很快回归了平静。众所周知的是,标语终究是标语。就像你每天嚷嚷着先定一个小目标挣他妈的一个亿,然后又浑浑噩噩的安然度日一样。看不见的改变,任何具有仪式感的形式,都是一种笑料。毫无新意。
最近越来越感觉到,小镇离我可能要越来越远了。好像人们几十年的记忆都随时可以被摧毁,可以被摒弃。我的家乡最近几年中即将发生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处于新机场直通高速公路的黄金地段,破旧的一砖一瓦一夜之间变成了金山银山,朴实的乡民摇身一变,变成身家百万的土豪。这是我们的幸运,说不准也会是我们的悲哀。平时在地里辛勤劳作,早出晚归的村民们,老房子一拆,腰包鼓起来,每日闲着无事可做,去茶店子打牌,三五成群的压马路。在这一过程中,我没有看见新闻或者电视剧里讲的那种,舍不得祖屋和黄土地而不愿搬迁的钉子户,那种特别钟情于乡村民俗与政府死磕到底,脾气古怪的老人。几乎所有人都是乐呵呵的点了点银行卡上的位数,带着无与伦比的幸福笑脸,开心的搬离了那一幢生活了可能好几十年的故居,连以前特别珍视的老物件也不屑的扔下,去更繁华的小城重建一个新家。连同以前的记忆一起丢弃。我特别好奇,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们的内心真的不会有一丝心痛吗?还是说已经被巨大的钞票位数麻木了双眼。当然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悲酸,听见邻居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还是,政府要做的事,咋小老百姓弄得赢吗?因为政府要做,所以作为普通人民中的一员,我们只有忍气吞声。平凡的人活得懦懦凄凄的,但是,我们有豪强贵族所不能体会的超级乐观主义。比如,无比满足,无比的安于现状。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曾经,海子写过一首诗,于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彻底的火起来了。什么地产商的广告词,休闲山居的宣传词,包括更为奇葩的调频广播的节目片头,都有引用。不管贴切与否,不管把原著改得是否面目全非。可是,这种美好世界的真谛到底这世间有几个人能懂能明白原著者的心声。至少我不懂。无独有偶,这样的理解方式依然可以放在政府和老百姓的关系问题上。他们可以互相理解,大中华团结和睦,他们也可以互相仇恨,泱泱华夏民怨沸腾。我还记得,在我们周围新建飞机场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次规模宏大的百姓围困建筑工地的场景,漫山遍野站满了居民,他们的脚下很有可能就是故居之地的废墟,可是这次的老百姓不是为了乡情民愁,只是为了夺取更多的赔偿金额。那个时候,我正是高三补课的时候,我们英语老师说了一句,这些人,就是祈求着靠房屋赔偿款富裕的过下辈子,包括下下下下一代也可以坐享其成。有时候,仔细想一想,老百姓其实也存在一种尴尬指向性,他们脆弱又强大,委屈又霸道,愚笨又精于算计。真是丰富多彩,活泼生动又可爱的一群人。
我看这个世界,总是带着悲悯的心态,总觉得这个世界这不好,那不好。好多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呀,需要人拯救,只可惜我不是那个救世主。现在,却渐渐明白,其实你要的世界,你理想的社会,真的真的不存在。因为,人只要还活着,欲望便会无边无际的增长,生根发芽。渐渐就不再期待我的周围有像六安爷的那种人存在,而是希望真的有一个能为老百姓说话做事的人存在。比如,城市化过程中,可不可以多点情怀与温情,不要让乡民的感情无处安放。远远望去,处理钢筋水泥还是钢筋水泥,多一点青山绿水,多一点鸟语花香,毕竟,人的本性,生灵的本源,依然还是回归自然,回归大地。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大概也是关于城市化进程中百姓的生活幸福感怎么得以提升,
调查显示,三分之二的村民认为青山绿水比物质优渥更为重要。他们记住的喜爱的东西还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对土地对阳光的热爱。他们向往的无非就是比较宁静的田园生活。以前,庄稼,打谷场,炊烟是穷苦人民的标配,可是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这些东西,在不久的未来,都会是有钱人玩的游戏设置呢!
我想要在海边有一所房子,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我想要留住记忆中温存的味道,留住远镇和住在那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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