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任平生坐在椅子上,遥遥望着星河月色。周围几个人不知他心中做何打算,不住对视,但无人出声。
良久,任平生回过头来,向众人道,“你们知我在想什么?”众人不明其意,面面相觑,但见他语气舒缓,似无深意。
东天将石东行咳嗽一声,“侯爷,料来仍是在想如今两淮的纷乱局面。”任平生不置可否。
司马长风沉吟道,“侯爷必是牵挂池大先生此去菱塘一行。”
司徒野芒见任平生仍无首肯之意,便也道,“那多半是念及二爷纠缠在此事之中,心中拿不定主意。”
玄武堂北天将鞠九英也开言道,“侯爷在想,五日后,十月二十八,扬州骆尔群六十寿诞,必是一场大热闹。”
司空中流在众人中年纪最长,他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插话道,“月色皎洁,侯爷想起了那日白马湖吧。”
他一言出口,任平生一笑,“司空兄拿我取笑了。”
他仰起头来,看了看月色,又摇摇头,“你们说得都是,但也不是。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人生在世,何其难料。唉,这道理我本也知道,但并非清清楚楚。数日前,白马湖一战,我与司空兄险些回不了楚州。谁能料到,明月鲛竟然如此厉害?谁能料到,我能在祭奠爹时遇到这等事?谁能想到,误打误撞来的竟是玉家的丫头?谁又能想到,救了我们三人的居然是那日被我与玉姑娘戏耍教训的白马湖四杰?”
司空中流那日与任平生同在白马湖斗明月鲛,虽未受伤,但累得几近脱力,如今听他提起当日之事,亦颇有感触,不由点头。
众人听任平生话意未尽,只一个个静心默听。果然,任平生接道,“我接过如意侯爵之日,满心意气,直欲视天下如无物。如今却觉得人生如棋局,世事如棋局,纵如如意侯府,如我与你们,既是棋手,也似棋局上之一子。你我雄心固在,凡事却多变数。眼下这一局既已展开…”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那日卜天鹰走后,咱们便知道,这局棋已经开始了。这几日侯府的私图密报你们也都看了。嘿嘿,丁旷整日厉兵秣马,只怕近日便将有动。二哥虽然仍不知所踪,但…恐如大先生所说,也在暗中动手。七大帮派算是与我们纠缠上了,在金陵的兄弟报回来,孟白河已自尽。这不是逼着他们找如意侯府动手么?扬州骆家这么多年来居中折冲,两头借重,南北通吃,守个不盈不亏之局。不知这次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还有,往更远说,宝应营的楚图南是朝廷派下来的。他以征西军主将之身,忽而下狱,忽而起复,却只来宝应统带一营,此中也有文章。京中消息说,他出狱颇为突兀,只是东平王遣人到狱中提了他一次,转天便外放了宝应营官。章不凡一案过了这许久,倒也该平息了。只是暗流涌动,犹有甚之。丁旷蠢蠢欲动,想来也是与朝中之局面有关,否则谅他也没这胆子,敢觊觎我如意侯府。”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听得众人微微点头称是。
任平生嘬了口茶,“我年少时一直以为,凡事皆可在掌握,如意侯府没有做不成的事。今日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身后,尚有鹰隼。此理虽明,但哪个是蝉,哪个是雀,倒也费思量了。侯府在两淮都说不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漫说他日睥睨天下了。这一局,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呵呵,呵呵…”
他说着说着不自禁笑起来。
司空中流几个人对视一眼,均想,“不过十几日来,侯爷竟沉稳了许多,虽然霸气去了不少,但意态雍容,更似天机在握了。”
任平生沉了一沉,“近日来兄弟们都辛苦了,南下北上,东西四出,虽说占不得上风,但总算局势铺开,不致于被人打得措手不及。”
司空中流点了点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江湖上皆传言,如意侯府食邑三千户,门客八百人。当此变动之时,兄弟们也好让他们看看我侯府尽多能人异士。”
“不错!”任平生轻轻一拍双手,“此次大先生运筹帷幄,将局面布开,也正好看看兄弟们孰高孰下。唉,大先生也是,千事万事皆妙算在握,只一遇到自己的事却一意固执。此去菱塘这么远也就罢了,让他带几个人也不愿。如今我们与七大帮派误会如此之深,危机四伏,怎能不加些小心呢?”
司空中流接道,“侯爷,朱雀堂曲兄弟已经带人去了。还有,三十六死士中,十三、十七、二十九、三十一几个人都在高邮附近,料来也不会出大岔子。”
任平生一口饮尽杯中茶,“最好如此!当此紧要关头,大先生可不能出事。嗯,眼下几件事我还拿不准,大家共同参详参详。一是二哥那边,我想不会只是龙破云与苟大有这么简单。内堂十二元辰、三十六死士,外堂二十八宿、四十八羽人,都是侯府栋梁,还会不会有他伏下的人?唉,我最怕的就是祸起萧墙之内。二是,十月二十八,骆尔群的寿宴,各方势力必将齐集,府上如何布置?”
司空中流、司马长风、司徒野芒与石东行、白虎堂西天将吴乱步、玄武堂北天将鞠九英听这两个事皆牵涉重大,故一时俱不言,只互视几眼。
便在此时,门外嗒嗒嗒嗒三短一长轻响了四声。众人面上一变。这是侯府警讯,必有要事发生。
今晚在外当值的十二元辰之首向怀暑在门外轻声道,“侯爷,各位堂主,有急报!”十二元辰属内堂侍卫,司空中流当先站起,走到门边,听向怀暑低声嘀咕了几句。
众人只见司空中流面色一下凝重,转过头来,“侯爷,大事不好。池大先生在菱塘遭七大帮派围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