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饺子好吃吗？"
家明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脸红润润的，刚从灶间出来，身上带着热烘烘的烟火味，眼里荡着温煦的笑意。
“嫂子，好吃！”
家明忙不迭地回答，眼前的这碗饺子，胖乎乎地挤在一起，散发着面食特有的甜香，又和着荠菜的清气，他刚吃了一个，确实好味，面皮软厚适中，更好的是里馅儿，软和可口！荠菜里再也没有他记忆中的干糙。
“我就说嘛？你们真是太糟践荠菜了，竟然拿来喂猪，都不晓得拿这个包饺子，你们不知道，这荠菜做馅儿比白菜芹菜都有味，你哥第一次吃我包的荠菜饺子，竟然一口气吃了30多个，可把我惊到了！”
她的话又急又快，像滚珠一般，配上清脆的嗓音，家明的耳朵也享受了一场盛筵。
“咱家没有谁会包饺子，嫂子你可真能干，我也喜欢吃！”
“哎，那有啥啊，我们那的女人都会，你们就是从小家里就没有女人，所以才不会弄吃的，你哥当初还跟我吹牛他会做饭，吃了一顿给我做的以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女人的话勾起了烟云般的往事，它们轻轻地飘在了家明的眼前！
自他打有记忆起，就没见过家里有女人，一直都是爷仨一起过，日子过得极为粗糙，吃食自然是哪样简单做哪样，粥饭是家常，村里的婶娘有时候看不过眼，会端给爷仨自家好点的吃食，不过这种情况也是不多的，再说他们这边麦子种得少，面食自然吃得少，只会弄个疙瘩汤，荠菜倒是吃过的，三月里菜园子里能吃的有限，荠菜在春风里长得倒是丰盈，到处都是，他篮子里割得多了些，也曾将其下到锅里炒，只是吃到嘴里却觉得又糙又涩，难以下咽，所以之后不论打回来多少，都是倒进猪槽里。
家明沉默的表现让女人觉得是自己有点话多，没事提以前做什么，这爷仨以前过的啥日子，她又不是不知道。便打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
“你先吃着，我还去下，等会你哥他们回来还要吃呢！”说罢，女人一转身又进了灶间。
家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上了热乎乎的感觉，他第一次觉得家里氤氲的烟火味是那样的好闻。他飞快地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还滚烫着的饺子。
“不好了，家明，你爸掉大沟里去了，你赶紧去看看！”同村的军子像阵风一样旋进屋里。一碗饺子还没吃完，就被打断了。
“你说什么，我爸怎么了？”家明呼啦一把站起来，桌子震颤起来，没放稳的筷子落到了地上。里面的女人听见向响声，也走了出来。
“嫂子，我爸摔着了....."
2
家荣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兜着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心里焦躁极了，坐在椅子上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明灭的火光里照出他年轻却又沧桑无比的脸庞。
“你烟要抽到啥时候啊，不知道对身体不好啊？”倒是女人先开了口。
“燕子，我.......”家荣掐灭了手里的烟，可是他仍然觉得有什么堵在他的喉咙口，舌头顿在那，再说不出一个字。
“天黑了，也该吃饭了，晚上我还是给你们包饺子吧！”
“哎！“
趁着女人在灶间倒腾了的时间，家荣走进弟弟的房间。
“哥，你说嫂子会走吗？”
“我不知道，咱家这情况，原本她肯跟我，就已经算是大福分了，现在咱爸这样，难说啊！”
“嫂子要是走了，爸怎么办？”
“家明，哥真的不知道....."家荣看着眼前的弟弟，厚厚的眼镜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也是一张曾经令他十分骄傲的脸庞，方圆几十里，谁都知道他有一个优秀的弟弟，县里最好的中学里成绩也是名列前茅，那是这个村子里即将起飞的金凤凰啊！
”哥，嫂子要是走了，我就不读了，回来照顾爸..."家明的声音很轻，却是他抛尽了全力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家荣的心一下子疼得厉害，他知道弟弟的心气又多高，他为了学业付出了多少心血，眼见着快要见成效了，可这个当头，家里偏又出了这档子事，他能怎么办？怪天怪地都无济于事，只恨自己没能耐吧！他是家里的经济支柱，若是他留下来，家里恐怕连饭都没得吃。
可是家明，他怎么忍心让他就这么抛弃大好的前程。
可是燕子，会留下来吗？
自从那个女人抛下他们爷仨自己走了以后，他就再也不敢相信女人的心性了，她们都过不得苦日子。
“家明，咱家对不住你啊！"
“哥，你别这么说，一直以来都是你和爸顾看着我，现在爸出事了，我咋能不管他呢！”
兄弟俩抱头痛哭，他们又一次感觉命运的嘲弄和难以抗拒！
3
家荣和家明看着眼前的饺子，依然是那样白胖诱人，分量也很足，每人跟前都是一大盘子。
“燕子，你是不是准备走了？”家荣到底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走，上哪，这不就是我的家么？”女人莫名其妙地问。
“你给我们做这么多好吃的干啥？我妈当年也是这样的，第二天她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家荣嘶吼起来，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家明一把拉住了哥哥的胳膊，示意他冷静点，他知道哥哥对与那个女人的恨意有多强烈。
“我只是觉得大家最近太累了，所以才给你们包饺子吃啊，我上哪儿去啊！刘家荣，咱俩不是说好要结婚吗？”女人的声音依然爽脆无比。
家荣一时愣了，转而磕磕巴巴地问：
“燕子，你.....还愿意跟我，咱家这样你也看见了，你还愿意......留下来？”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跟你回来，不就是认定你么，好女不二嫁，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女人有点恼怒，声音足足提高了好几度。
家荣眼前的乌云消散得太快，快得让他有点发晕，他奔到女人面前，一把抱住她，着实将女人吓了一大跳。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燕子.....”他几乎是语无伦次。
“刘家荣，你放我下来，吓死我了，家明还看着呢！”女人不停锤打着男人的后背，只是她的力气太小了，男人全无感觉。
家明摘下眼镜，撩起衣服擦干净雾气后，将大盘饺子端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一颗一颗慢慢吃着，直至最后一个，仍然意犹未尽。
他觉得有生以来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吃到这样美味的饺子，以及有了这样一位温暖的嫂子。
家，终于热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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