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就收到高温橙色预警,说气温将超四十度。
到屋的孩子们一个个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他们喘着气,一字不说,先开空调。
中午,下楼去。女人们把自己藏在了遮阳伞下,高跟鞋也迈得不那么从容了。
我走着,觉得太阳好像就在头顶,专门照着我的头皮晒,它离大地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好多。风也是热的,裸露的胳膊热得有点疼,脚下似乎在蒸着。
出门,有人卖瓜。小四轮的后斗里还有半车,用塑料厚布盖着。父亲在称,儿子打下手,挑瓜,摆瓜。
洛宁西瓜,本地瓜,旱地瓜。当有人问的时候,父亲嘴里不停地回答。
买瓜的人躲在凉荫,等待称量。卖瓜的人得不停地问他,要大瓜小瓜,称多点还是少点。
一斤五毛八。
父亲汗顺鬓角流。儿子取下父亲脖子间搭着的毛巾,给他擦汗。他一拧,毛巾便哗哗往下流水。父亲的嘴角有血丝,儿子不停地看着。
儿子跑到身边的商店,买了绿茶,要给父亲。父亲摇头,他回去要换成矿泉水。商店老板不情愿,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换了。
我问,小孩说他该上初二了。他穿着粗布短裤,屁股上的布已经磨破了。我看着他的脚,他说凉鞋是去年买的。
下班高峰只一会儿,不久买瓜的人都散去,酷阳下只剩下他们父子。他们盖好车上的西瓜,到凉荫坐下。父亲点上一支烟,儿子在磕鞋上的泥。
小家伙从附近的羊肉汤馆端出两碗汤,放在台阶上。他跑到车上,扯开塑料布,拿出一个灰色的布兜,解开,把干了的烙馍一块块掰碎,泡到碗里。等了会,他们幸福地吃着。
吃罢饭,父亲在一张破凉席上躺下,就在商家的屋檐下鼾声大起。儿子托着腮,望向不远处四角墙上高高静静的远空。
我立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他想着什么?家里瓜田里还有瓜吗?他上大学假期归来的哥哥在哪里打工呢?他家里喂有牛吗?他是喜欢割草跳跃于山间,还是随父卖瓜于街市?他的小伙伴们在哪里呢?
他不知道,和他一样的楼上的孩子,一个个在补习班里情愿不情愿地做着题,楼下的小车里坐着他们的父母,准备下课带孩子去酒店吃饭。
当然,还有的参加夏令营,到国外游学。
他和我的班上的潘嘉豪长得很像。
他家乡的山水我很熟悉。青青之竹,清清之水,大岭上浩大的烟田,沟谷间散落的果园。他的祖辈们一天也不敢偷懒,他的父亲在延续着同样的品格和经历。他们不问命运。
忽然,响起了大雷。他赶紧推醒父亲,他们赶紧把车开到小区的过道。“这里人多,再便宜也得把这车瓜处理了,一下雨就只能扔了。”
“四毛一斤,四毛一斤。”父亲喊着,儿子焦急地等待。过往的人行色匆匆。
猛雨骤至,片刻大水满街,四下横溢。有小燕故意在雨幕里搏斗,吸引着小小少年的眼睛。他双手扳着胳膊,他紧紧靠着父亲。
我走过去,让他们把瓜卸到楼下。院里几位洛宁老乡,大家想帮着他们卖。
雨停,他们回去,想后天再拉瓜来。我指指楼上,告诉小孩,开学以后如果学习上有问题,放心找我。他要了我的电话。
我惦着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