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24小时班,早晨8点交完班查房,刚查203房间,护士气喘吁吁跑过来,“快去看看207-4床,老病人,刚从ICU转回来!”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呼吸衰竭了吧!207-4床姑且叫云,33岁,侵蚀性葡萄胎,化疗六个疗程(半年),发现病灶转移到肺上,因为化疗药物,博莱霉素的副反应—肺纤维化,她拒绝进一步化疗了。2周前突然憋气、呼吸困难、发热住院,刚好我值班,她声音几乎嘶哑,上气不接下气,脸部涨的青紫,每一次呼吸非常都急促,呼吸科诊断呼吸衰竭,需要气管插管、上呼吸机,转到重症监护室,她爱人是一个身高180的壮汉,一身横肉,跟他交代半天病情,拒绝任何有创操作,拒绝气管插管,苦口婆心劝半天,云那么年轻,家里还有两个未成年孩子,在住院化疗半年期间,科里每一位医生都对她很熟悉,平常不声不语,有礼貌的一位女性,如果放弃治疗是非常可惜,好不容易签了字,麻醉科也到场,云自己拒绝麻醉下插管,她说“我害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不用麻药生生将管插进气道实在太残忍啊!
管刚进喉咽部,她就开始反抗,给了少许麻药还是不行,她不停扭动头部,奋力的蹬着下肢,挥舞双臂想要撤下管,我和另外三个人拼命的摁住她,再推3ml麻药,稍稍插进去不到1分钟又重复刚才动作,反复给药。她潜意识一定是阻抗的,血氧饱和度最低30多,我的心悬在空中,慢慢捏球囊,最高也只能升到70%,最后只能求救ICU的人来接过去。
今天我值班,她刚刚回来听说病情好转很多,又建议她全身化疗,她和家人都放弃了,准备今天出院回家,她这会怎么又不舒服了?时隔半个月,她精神状态好很多,带着面罩吸氧,说话也不嘶哑。
“怎么不舒服了?云”
“没有不舒服,就是想找我的主治医生。”
“今天周六,她们查完房就走了,我是今天值班医生,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
她做了个手势,悄悄把我叫到嘴边,小声说:“我想器官捐献。”
我顿了顿,愣住了。
“我知道回去之后时间不多了,我跟家人商量好了,我想捐献器官,为社会做点贡献,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她微笑着、哽咽着说完,眼泪从眼角流下。
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不是在电影里,亲眼目睹这场景,我心里一酸,握着她的手,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说。
“去门诊的走廊上贴着器官捐献的海报,我之前做检查看到过,您能不能帮我找一下联系方式?”
大脑中一片空白,“好,我马上联系你的主治医生,让她联系,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帮她擦了眼泪,握了一下她的手,赶紧走出去,我怕眼泪会流出来。
后来联系了管床医生,她要一级一级请示,最后是什么答复,她十一点怎么离开的医院,我不愿再去面对她,对生命渴望的眼神。
世界上幸福的事有千百种,而不幸的事都大致相同,希望我们都能把握眼前的生活,珍惜每一天,也许你现在熟视无睹、浪费的生命,就是别人渴望却不可求的生活。
后记:昨天夜里我辗转反侧,不能忘记她的眼睛,特写下此文。我坚信她在生命面前做了最艰难、漫长的选择,现实是残忍的、真实的、脆弱的,但我仍相信生命存在的美好,并值得我们去珍惜活在当下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