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柔杭州

公元978年,北宋天平兴国三年,对于杭州这座城市来说,是一个恒久的象征。

是年,吴越国主钱俶入宋京汴梁,尽献所据土地。杭州不战易主,以一种最柔弱的姿态应对了一场最暴虐的危险。

一手开创杭州繁荣极致的钱氏家族,于此,也为这座城市铸造了最鲜明的性格:至柔。

或许,再没有第二座城市像杭州这样,将柔的意蕴深入灵魂地融入城市历史和现实中。只有杭州,将一座城市与一湖平静柔弱的水维系在一起,只有西湖,才能和一位沉鱼落雁、温婉柔弱的女子融为一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钱王纳图归宋93年后,宋朝最风流潇洒的男人苏东坡来到杭州,一语道破了西湖的秘密,杭州的秘密——这是一座女性化的、诗意的柔性城市。

因此,杭州这座城市从来不缺少传说,而这些传说大多不会缺少柔软温婉的爱情,哪怕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亭子,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桥,都写满了美丽的爱情。

在西湖古今诸多大小桥梁中,白堤东端的断桥实在是名气太大,以至于你初次见到它时不免惊愕,它怎么能是那样一副“不施粉黛”的素颜,它普通的实在是无法与它的传说相论。美丽的不是这座桥,而是这座桥的传说。那一天,杭州的雨下得真大,亦妖亦人的白娘子初到人世间,便是来到了断桥。烟雨朦胧里,白娘子与杭州男子许仙相识在此,同舟共渡,借伞定情。“百年修得同船渡”,那一刻,白娘子动了真情,也就为杭州留下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越剧《白蛇传》中白娘子唱道:“西湖山水还依旧......看到断桥桥未断,我寸肠断,一片深情付东流!”这一刻,所有杭州人陪着白娘子一起,肝肠寸断。

西泠桥,静静落在孤山路西端,一座典型的江南石拱桥。那一年,江南名妓苏小小在西泠桥与宰相之子阮郁相识。“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阮郁紧执小小的手,指着门前的松柏道:“青松作证,阮郁愿与小小同生死。”然而,一番卿卿我我之后,相府之子一入金陵便从此再无消息,苏小小哀叹道“原来如此”。 “男女之情,薄似云烟,短似朝露。”苏小小只是嗤嗤的对着贾姨妈笑着,似答非答地说:我的心是干净的。 “小小别无所求,只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从此,西泠桥与苏小小便无可分离。

桥的爱情,远没有结束。西湖东南面,有一座东西向的桥,它长仅数米,却叫“长桥”。于此,杭州城市史上又延续着一段美丽凄婉的爱情故事:十八相送。那一天,梁山伯与祝英台走下万松书院,两人在桥上送别,依依不舍,你送过来,我送过去,俩人来来回回送了一十八次。假如时间就这样重复,或许便是一段美满佳缘,也就没了后来的英台抗婚,也就没了最后的双双化蝶。然而杭州的爱情,总是温婉而又带着一丝无法褪去的哀伤。

杭州柔情四溢,却也不缺少侠骨,但是所有的侠骨,演绎到杭州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柔情。

栖霞岭下,英魂长眠。“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岳元帅指定三军,大破金兵,收复河山,欲挥师“直捣黄龙”的时候,似乎离杭州很远。然而当岳飞一由三军统帅成为“莫须有”冤案事主后,便又注定与杭州维系在了一起。岳飞遇害后,杭州人、狱卒隗顺冒着生命危险,背负岳飞遗体,越过城墙,草草地葬于九曲丛祠旁。多年后,冤案昭雪,杭州又在一片青山绿水间将英雄骸骨永埋于此,并立庙祭祀。“青山有幸埋忠骨”,杭州总是这样担当着侠骨英雄们的最后归宿,把一片柔情赋予青山绿水间。1141年是大宋元帅岳飞,1457年则是大明兵部尚书于谦,到了1908年,则又是一代鉴湖女侠秋瑾长眠于此。柔弱的杭州就是这样默默地毫无保留地将英雄侠士们汇聚一起。

杭州的柔,不仅仅是情感的柔顺,更是深入到了哲学和宗教。

对杭州人来说,灵隐寺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它象征着内心的极度安宁。当时印度僧人慧理来到杭州,看到这里山峰奇秀,认为是“仙灵所隐”,于是就地建寺。千年以来,这方佛院渐渐与杭州与西湖这方水土融为一体。青山绿水,弘佛参禅,也渐渐在杭州人的性格里刻入了佛法的柔与美。整个西湖也浸润在一片佛香禅语里。

已经没有什么人和物能够改变杭州这灵魂深处的柔了。即使暴虐无常如钱江大潮,浩浩荡荡、杀气腾腾朝杭州奔腾而来的时候,气势是何等的嚣张。然而就是在大潮靠近杭州的那一刹,浪涛渐弥,水波渐清。柔弱的杭州是在最后一刹让飞扬跋扈的大潮驯服了。这就是柔美的力量。

杭州果真像极了这个叫西施的女子,和平时,哼着江南小调,浣洗衣纱,独自沉浸在自己的爱情世界里;动荡的时候,还是这个柔弱的女子,以非凡的勇气接纳一切,消弭一切。无论如何,永远都保持着这一袭柔美的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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