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夏天总是烦闷的,空气在躁动,人也跟着躁动起来。办公室空调坏了,所有人都不安分起来,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停不下来,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我已等不及回到我的蜗居,吹着空调吃着西瓜,过着属于我的夏天。
像往常一样,我收拾好东西,急步走出了公司大门。保洁阿姨像往常一样擦拭着永远脏兮兮的玻璃窗,安保大叔也一如既往的跟我打招呼。
“小余,下班了啊。”
“是啊,张叔,今天空调坏了,早点回去。”
“哦对,昨天还好好的,坏的太突然了……”张叔若有所思的样子,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已经通知人检修了,明天应该就能好。”
“嗯好,那我先走了,张叔。”我边同张叔道别边在公司门外伸手拦的士。
平常公司门口都有很多的士排队等着这些忙忘一天工作想迫不及待归家的白领们,奇怪的是今天门口一辆车也没有。
不知是这闷热的天气作祟还是我被重庆这个巨大的蒸笼蒸坏了脑子,一股及其恶劣的恶心感直冲脑门,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又怀上了。
无奈之下,我只有给老公打电话,让他下班后顺路来公司门口接我。
挂掉电话,我只能站在路边等待。太无聊了,想刷刷微博,翻翻朋友圈打发时间,奇了怪了,走马观花都算不上,根本无心玩儿手机,顺势我又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左看看,右望望,期待这老公快点出现在我眼前。突然,路对面的一个红红的东西映入了眼帘,红的像是裙子,小女孩穿的那种公主裙,对,是个小女孩,两三岁的样子。我斜着脑袋呆呆的看着她,她也学我,斜着脑袋,样子很滑稽。哪家孩子啊,家长心真大,都不好好看着,铁定是走丢了。
出于好奇心和一直以来对孩子的强烈喜爱,我准备走到路对面去一探究竟。我刚迈步往前,唰……一辆车毫无征兆的停在了我的前面。
“老婆,走吧”车里坐着一个墨镜男,寸头,白体恤,是我老公。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晒成干儿了。”我没好气的冲他嚷嚷。
“哎呀别提了,尚景大道那边出车祸了,堵了好一会儿呢。”
“车祸?严重吗?”
“看样子挺严重的,一个小女娃被车撞了,司机逃逸了,我经过的时候,人还躺在路中间呢。”
“啊,小孩儿啊,救……”突然脑子抽搐了一下,问题还没问出口,我的目光已经迅速从我老公身上转向了路对面。
“孩子呢……”我用手捂住嘴巴,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见了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高度近视的我不可能已经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了吧,我不甘心,从包里翻出我的眼镜盒,戴上眼镜,我再次把目光投向路对面,一排桂花树在烈日的照射下,显得有点疲倦,空气层层叠叠,不停上下浮动,感觉下一秒就会烧起来,除了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一切事物都在。
看着我这不合理的一系列动作,老公摸了摸我的额头,瞪大眼睛问我。
“什么孩子?又想起了吗?”
“没事没事,走吧。”
车里的温度在空调作用了极具下降,风从排气口出来直接打在我的身上,我抱了抱手臂,感觉凉飕飕的。
孩子这个话题是我跟我老公的敏感点,三年前,我意外怀孕了,那时条件不好,工作也没着落,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这样的条件下,我们没法给她一个稳定温暖的家,不想她一出生就跟着我们吃苦,最后,我们一致决定,打掉她。现在条件好了,我们想要孩子了,却怎么也怀不上了,或许这是老天对我们的惩罚吧。
车停在楼下,我却怎么迈不动脚了,心里总有什么东西铬着我,像是在牵挂着谁。
“你先上去吧,我有点东西落公司了,得回去取”
“我送你去吧”老公不放心的看着我。
“没事,我自己去吧,一会儿就回来。”
我驱车出了小区,径直往公司开去。一路上我的脑子里都是那个穿着红色公主裙的小姑娘,一瞬间仿佛她就在我跟前,黑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几根碎发飘落在额前,弯弯的眉毛若隐若现,水灵灵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十足的好奇宝宝,嘟囔着嘴巴,谁看了都会想把她搂在怀里。
车停在了公司门口,我没下车,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无数个夜晚,我做着同样一个梦。梦里我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一头乌黑的长发,眉毛很浓,跟我一样。眼睛很大,水汪汪的,眼窝很深,看起来像混血宝宝,她爸的眼睛就是那样。笑起来很美,像春日的一抹阳光。
我再次启动发动机,回家了。路灯亮了,发出微弱的黄光,勉强能把这漆黑的道路照亮,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后视镜……
“啊……”我的尖叫声划破的这条路的宁静,慌乱中我踩了一个急刹车,惯性太大,脑袋磕在了方向盘上,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我躺在医院里,头上剧烈的疼。
“怎么了,昨晚发生了什么啊?昨晚路上来往车辆看见你开着双闪,停在路中间,人在车里,怎么叫也没反应,就报了警,后来警察联系到我,我才知道你出事了。”
“没事,老公,别担心,可能工作太累了。”
“你都吓死我了,从今天起不准在上班了,好好在家修养,我给你请假。”
我没给任何人说,我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什么,一切都只有我知道。
跟医生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我准备出院了。回家路上,经过公司门口,我下意识的往路对面看了看,那个小姑娘,穿红色公主裙的那个。
“停车。”
一旁的老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我已经打开门冲了出去,这个路段位于二环以外,加上现在是午休时段,路上没什么车,我径直穿过马路,朝她跑过去。
她看见我过来了,撒腿就跑,十分敏捷,转身穿进了一个小巷子,我跟了进去。这是老城区了,里面的建筑都很破旧,上面都印着一个刺眼的红字“拆”,现在基本属于无人区了。我怯生生的继续往里走,有烟飘出去,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浓浓的纸钱味儿,死人用的那种。
随后我看到了火光,一个铁盆,市面上应该也找不到卖这种花样盆子的店铺了吧。里面有为燃尽的纸钱,有黑色小皮鞋,白色袜子,还有红色公主裙……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脚慢慢往后退。突然,我撞到了什么。
“啊……”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和地面形成了一个九十度直角,两只手搭在那根拐杖上,那根拐杖格外的亮,我能在上面看清自己的脸。
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形下遇到这种人,我早已失去了语言功能,瞪大了双目,汗顺着额头一滴一滴往下。
“年轻人,一个人就不要来这种地方了,阴气重,易碰见脏东西。”说着说着她又往火盆里丢了一些东西。
“心要善,亏欠的东西总是要弥补的。”这次她往里面丢了一件红色公主裙。
我转过头,顺着来时的路,一趟跑了出去,老公在外面焦急的等着,只知道我钻进了巷子,却怎么也找不到我。
回到家,我把最近遇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同他讲了,他愕然,过了很久没有反应。半晌,他起身,走进我们事前准备好的婴儿房,从衣柜最里面的箱子里翻出了什么。他拿过来,面无表情。
一条红色的公主裙,上面写着:给女儿的礼物。
第二天,我照常回到公司,经过门口时,我问张叔:“尚景大道疏通了吗,听说昨天发生了车祸挺严重的。”
张叔告诉我:“车祸?没有车祸啊,我昨天就从那儿回去的,一路畅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