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手持拂尘立于台阶之上,高高俯瞰着下方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的汉子,一双眼瞳中充满了淡漠。
“求求你……道衍师兄……求求你……救救荆儿……求求你……师兄大恩大德师弟永世难忘……”
衣衫破烂,身上到处都是泥污的汉子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磕着头,嘴里不停呢喃着,他额头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鲜血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猩红印记。
即便是如此,他仍是感觉不到额上的疼痛一般,一只手握住旁边躺在草席上的妇人稍显冰冷的手掌,一只手撑住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俯下贴地,卑微地磕着头乞求着上方站着的道人。
道人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情感:“道玄师弟,当初你为了此女,甘愿放弃三十年修持。不求大道长生,要和她当一世夫妻。今日又是为何?”
汉子嗫嚅道:“师兄,荆儿如今身患绝症,命在旦夕,只求师兄看在往日情分上,救得荆儿一命……”
言语间竟是已经悲怆不已。
道人摇了摇头,当年道玄欲下山之时,他曾规劝过他。出家人当与凡世相离,斩断因果,寻那大道逍遥。况且以道玄这般资质,成仙得道也不无可能。哪有大道在望,反而身陷红尘之理。
然而道玄只是说道:“我已见得我的大道了。”
便毅然散尽修为,下山而去。
看着道玄那副肮脏卑贱的样子,道衍很清楚,携着病妻一路走来,所受到的欺辱会有多少。
山下的无知愚民总会把带病之人视为祸端,轻则避之不及,重则驱逐。
于是每次道玄都只能找地方把昏迷的妻子妥善安顿在隐秘之地,自己一家一家去讨要食物。
这过程注定会被人羞辱,唾骂甚至是殴打。但他都沉默着熬了过来,背着自己的妻子,走过了无数的山岭,一步一步地走回到了这里。
“她已经死了,贫道观其气息,死去已有一日余。”道衍的声音无情且冰冷。
汉子磕头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因上山路途艰险,他将妻子背负在身后,不眠不休的攀爬,上来之后只来得及将其安放在地上,便看到站在山门前的师兄,根本来不及查看她的情况。
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他知道自己师兄的本事,而且手中的触感也确实愈发冰冷。他悲怆地声音充满了悔恨:“就差一日……就差一日……明明都走到这里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多休息那么一会儿……为什么我没有发现……荆儿……”
道衍正要转身离去,却看到汉子挣扎着直起身子来,此时道衍才发现那满是血污的脸上有着清晰可见的泪痕。
道玄抬头看着高台之上那仙风道骨的身影,再次恳求道:“求师兄为荆儿招魂!”
然而道衍只是冷声回道:“不可。”
“师兄!求求您求求您了……师弟给您跪下了……您如果答应此事……师弟为您做任何事都行……”
“生死有命,你当日既然选择了入凡尘,便是凡人。你的妻子死去了要招魂,那凡俗其他的夫妇又该如何?我等修道之人怎可为此染上因果。”道衍依旧是那副空洞冷漠的神情。
“凡人……对……我是个低贱的凡人……我不是道玄,我是杨佑任。”杨佑任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
但很快,他又抬起头来,苦苦地哀求道:“我才不管别人如何……我只要荆儿活过来!师兄……不……道长……仙长求求你……用我的命去换……用我的命去换荆儿的命好不好,求求你了!”
“若你还是当日之道玄,而今又何须求我?且离去吧!为令妻处理后事罢。”说完道衍转身欲离去,却听到背后传来的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不近人情,我只愿妻子无恙,你明明可以救她的,为什么不救!!!你修的什么道!你不救便罢了,我要进去找师傅!他老人家一定会救荆儿的。”
杨佑任挣扎着把妻子的遗体抱起,连日的疲惫加上失血过多以及经历大悲,他的身子早已经垮了,如今不过是凭借一股执念在支撑着。他吃力地往台阶走去。
道衍的身影站定在最上方,看着他。
“师傅已仙去!”
杨佑任听闻这句话,顿时觉得一切烟消云散,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他抱着自己的妻子,无力地张了张嘴,随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