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 “ 你愿意吗” 的对白中,没有人说起 “喜欢 ” 这个词。
韵汐依旧住在官邸里。
今朝,瘟疫和旱涝一起涌至,百姓民不聊生,杀伤抢掠也随之多起。案件频发,官衙应接不暇,审判也就变得随意起来,只要看似合理,便不深究,冤假错案因此在所难免。
一日,京城里贴满了告示。说是平日里善良温和的杨氏婆媳,因不满和衣楼的布料价格,和老板娘争吵起来,最后竟将其杀死,死相难看,旁边还有根粗大带血的棍子。报案的是店里的伙计,他出门帮老板娘送成衣,有李家上下可以作证,而他交给官衙的登记簿上记录着今天唯一的客人:杨氏婆媳。信息确凿,提刑官和仵作也一时找不到其他可能的切入口。官衙觉得再拖下去劳心费神,于是马上将杨氏二人收监了去。
但是提刑官陆昱霖觉得此案颇为蹊跷,一来死者多处有伤,除头部一处,其他部分均不像钝器所致,受伤后摔倒亦不会如此。二来有位经过的老叟说,三人争吵并不激烈,再加上杨氏二人平日里性格温和,似乎也不至为此杀人。但官衙并不会让案子就此困顿下去,凶证俱在,逻辑唯一且合理,何有不结的道理。
韵汐认得这个杨氏媳妇。有一次她上街采买时看见一个卖簪的摊位,完全拔不动脚,就像她原来流连于精品店一样。她正挑着簪,旁边走来一位漂亮的小姐姐,只见她穿着青色的长裙,黄色的衣,蓝色的腰带,婀娜多姿,令人无法转睛。衣服显然是新制成的,色艳而没有褶皱。韵汐停下了挑选,怔怔地盯她看了好久。店家的小孩子绕着摊位一直转着圈圈,转得她头晕,韵汐回了回神,继续选了起来。
“ 啊,我的裙子。” 忽听见女子心疼的声音。原来那孩子拿走了爹爹的一根簪,在转圈时,不慎戳中了女子的衣服,可小孩并没在意,还接着向前跑……店家看了连连赔罪,并愿意为此赔偿。女子却并没放在心上:“ 没事,孩子都爱玩,活脱点好,这样才能成为大器,” 她一边笑着,一边抚着孩子的头,“ 这衣服我穿了好久,都厌了,大可不必赔钱。嗯,这个簪子我要了!” 她说着掏出了银两,然后转身离开了。
虽然出宫不久,但凭着女人对美妆穿搭的灵敏嗅觉,韵汐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京城两大布行之一的兴和铺的布料,价格不菲。女子看着也很爱惜的样子,可觉这衣服在她心中的珍贵。可她却并没有计较,还为此欺骗了店家。那一刻,韵汐觉得她美呆了。
虽然不能以貌取人,这是判案的大忌,但在公安调查嫌疑人时,还是会考虑到人们对嫌疑人的过往印象。哪怕是那天的浓厚滤镜,韵汐也绝不相信。
她决定亲自去现场看看。她没告诉由检,他知道定不允许,他恨不得韵汐24小时都躺在床上。由于出了凶案,大家都万分忌讳,老板娘死了,下人也都各自回家了。这栋楼现今空无一人,东西也都被家人贼人拿了去。韵汐见无人看管,便小心翼翼地靠着墙往上爬,生怕弄坏了什么证据。二楼是做成衣的地方,老板娘偶尔会为有需要的客人做几件衣裳。推开临街的门,外面有个窄窄的走廊,权且可以理解为阳台,护栏很矮,那里置满了花花草草。此时正是鲜花盛开的季节。走廊里有很多泥土,韵汐特意避开,怕弄脏了衣裙。正当她择着路时,突然留意到地上有一个清晰的脚印,往前还有一个,再往前还有……往后却消失了。她慌忙进屋拿起量衣服的木尺,蹲下来测量,是女人的尺寸。她不知如何在不破坏原证的情况下将它拓印出来,于是她火速下了楼,朝官衙奔去。
她到的时候,衙门正在审判此案。她使劲儿敲响了门外的鼓,然后不顾侍卫的阻拦,硬是闯了进去。
“ 大胆,来者何人?”
“ 小女子乃普通百姓,今日行至和衣楼,一时兴起上了二楼,见走廊地上有脚印二只,特用木尺量之,尺寸好似女人足迹,还请大人明查。”
“ 这又做何解说?”
“ 听闻告示说,徐娘子身体只有一面有伤,伤势很重,皮下有血,而另一侧却几乎无恙。头部伤尤重,但除了脑后一处,又不似钝器所伤。今日我见脚印旁有一水洒。我怕……徐娘子是浇花时失足坠落。”
“胡闹!若果真如此,那染血的木棍又做何解释?”
“ 这木棍不是普通的木棍,它已经包了浆,成色很好,乃稀有之木,据我所知,这木只有善雕工的人家才有,杨氏二人又如何得之?若顺着这位女子的思路,或许是徐娘子坠落时正好磕碰到木棍,这才染了血。”
说话的是一个有着清冷目光的男子,他身姿挺拔,表情坚毅,淡蓝色的衣裙随风飘着,却带不走他眉眼的倔强,他的后背很宽,是双手努力环抱也无法抱全的那种。
“ 还请大人再予小人几天的时间,我定还他们一个清白。” 他拱手作着揖说道。
“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杨氏婆婆自从收监便一直哭吟着。
“ 得得得,再予你三日,三日未果,杨氏二人定杀无疑。” 既然有了新证,若不查明,大人怕落了口实,但他万不相信此案有什么转机。
“太好了!” 韵汐一时过于高兴蹦了起来。
陆昱霖转身笑着望向她,仿佛满到溢出的奶茶,再清冷的人都会为之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
“ 我叫周韵汐。我知道你叫陆昱霖,告示有写哈哈哈哈。”
陆昱霖不好意思地笑了,待衙门里的人散去,他问韵汐:“ 今日天阴,五点或已微暗,可否与我一起去河边放一个孔明。今天我生辰,我无家人在旁,我每年生日都会放一个孔明。今天正好有侠女在,便斗胆问可否与我同行。”
“ 当然可以啦!生日愿望有谁不会答应的。走!去哪里?哎?河在哪里啊?” 韵汐开心地问着,完全没有插话的间隙。她去过台湾的九份,却未来得及放孔明,她为此遗憾了好久。
“ 哈哈哈哈,不要着急,跟着我走便是。”
不似2020年代的世界,去个溪边都要启动马达,还要耗费大洋去加油。在这里,走一走绕一绕便是了。城在村中,村在城中。这里的城乡一体化做得很达标。
来到河边,韵汐感叹,“ 清澈见底 ”四个字原来并不是浮夸的辞藻,这里的河水清晰到可以看见河底小石子的模样。站在河边,大自然的清香弥散在风中,飘进韵汐的每一个毛孔里。
“ 我感觉自己回家了。大自然本是我们的家啊。” 韵汐微笑着。
“ 你的比喻太温柔了。” 陆昱霖看着她,他们的头发都被风吹得零零散散。
“ 不肉麻了,我们放孔明灯吧!” 韵汐兴奋地搓了搓手。
“ 好!我们都许个愿吧!”
“ 嗯。”
于是昱霖点燃了孔明,他们放开了双手,孔明灯就这样在月光下飘啊飘的。月亮上有着斑斑阴影,总让人觉得它是会飞到广寒宫那里去的。
【 希望我能回家,希望他能幸福。】
“ 你许了什么愿?”
“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他们都笑了。
过完了生日,陆昱霖执意要送韵汐回家。
“ 现在有点晚了,我们男女同走……嗯,有点不太合适吧。爹娘看到了,我就又要被家法伺候了。”
“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不好意思,韵……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昱霖小心地问道。
“ 当然可以啦,今后,我也叫你昱霖啦,那我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