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赫胥黎、波兹曼的眼中,看二十一世纪的自己。
“信息大爆炸”、“信息过剩”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词,我们习以为常地把这种现象视为文化中的一部分。每天拿起手机浏览各种信息,微信、微博、环球时报、今日头条……在波兹曼的理论中,我对此重新审视一番。
在第七章他提到“我们看见的不仅是零散不全的新闻,而且是没有背景,没有结果,没有价值,没有任何严肃性的新闻……掩藏在电视新闻节目超现实外壳下的是反交流的理论。这种理论以一种抛弃逻辑、理性和秩序的话语为特点。”而在此之前印刷机的时代,那时具备所有成熟话语的特征:富有逻辑的复杂思维,高度的理性和秩序,对自相矛盾的憎恶……
你去听听前不久电影新力量论坛中代表即兴的发言,再想想自己说话时的语无伦次,“然后……然后”,就知道我们离成熟话语相差有多远了。思想的两个出口,除了语言还有文字。文字上的毫无逻辑我深有体会。写东西东拼西凑、零零散散。句子与句子间不连贯,段落与段落间不相关。小标题被发明出来,不是为了强调概括,而是把两段毫不相关的文字拼连起来。外在的毫无逻辑显出我们里面思维的混乱。这种混乱的形成,每天刷来刷去、割裂的信息“功不可没”。
当我们已经适应了没有连贯性的世界,并且已经被娱乐得麻木不仁时,那是对思想无声地毁灭。
陈丹青在专家推荐中说道:“我们今天已经处在波兹曼描述的世界里,处在一个信息和行动比严重失调的时代,在空前便利的电子传媒时代,我们比任何时候都聪明,也比任何时候都轻飘。”我们不否认信息的重要性在于它可能促成某种行动。而当下,大多数守着手机获取最新最多资讯的人却不见得是最有成就的人,或者偏激来说,更多情况下不是有成就的人。因为纷乱繁多的信息让我们丧失了行动力。这很容易理解,我们看新闻很少关注它的质量和用途,而看它来源地的遥远程度和获取速度。这就使得大部分信息变得无关。源源不断的信息和我们之间很少或几乎没有任何联系。看完也就完了,仅此为止。这催生了很多“牛人”——知道很多事情,夸夸其谈。没有人问理解不理解。因为时代给智力下的定义就是知道很多事情,而不是理解很多事情。
波兹曼下面这段话很值得我们反思“你甚至会相信你确实学到了什么东西,但如果这件事是完全独立的,和你过去的知识或未来的打算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其实什么也没有学到……这将从你的脑海中消失,就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至多,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插曲,可以作为鸡尾酒会上闲聊的谈资或在填纵横字谜时多一个词,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当层出不穷、变幻莫测的信息占据了我们大部分时间时,那是对行动力无声地毁灭。
古时人类靠春生秋枯来体验季节,靠太阳东升西落来辨认时间。如今我们发明了种种工具,不再需要亲自来感知、认识世界。我们有日历,有钟表。卡西尔说:“随着人们象征性活动的进展,物质现实似乎在成比例地缩小。人们没有直面周遭的事物。而是在不断地和自己对话。他们把自己完全包裹在语言形式、艺术形象、神话象征、宗教仪式之中,以至于不借助人工媒介,他们就无法看见或了解任何东西。”当我们懂得如今我们认识世界和真理的媒介是网络信息,又明白任何一种媒介都不是中立的,而有它自己内在的偏向时,我们就会看到赫胥黎关于真理的预言是如何实现的。
当下新闻事件扑朔迷离,真相在各种反转过后不知所踪。真理不惧怕错误信息,但怕“假信息”,“就是那种使人产生误解的信息——没有依据、毫无关联、支离破碎或流于表面的信息——这些信息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知道了很多事实,其实却离事实的真相越来越远。”
无知是可以补救的,但当我们把无知当知识时,无声毁灭的就是真理了。
最后我想谈谈“笑文化”。文艺复兴后人们就开始肆无忌惮开怀大笑了。当时那种笑是对神圣、严肃、崇高的嘲讽,想把人类从神权的威严下解放出来。拉伯雷的《巨人传》就是以笑为中心的狂欢。这种笑声一直延续到当下,不仅没有减弱,还变本加厉。每天充斥生活的就是各种娱乐。我不否认娱乐,我否定的是把本该严肃的内容娱乐化,否定的是把所有内容变为娱乐。以至于“除了娱乐业没有其他行业。”波兹曼在《娱乐至死》最后写到“他(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告诉我们,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有很多时候,我们看着手机捧腹大笑,但事后,不明所以,只觉空洞。我一直认为娱乐是忙碌下来休息时的消遣,而现在,我们越来越把自己的生活活成了娱乐。
这诸多反常又平常现象的出现,上面所谈的,大多把根源落在电视、网络媒介上,这也是波兹曼《娱乐至死》所论证的。我是这种观点的支持和拥护者。但还有一种神学理论与之并不冲突,上述的种种是人性中根深蒂固的贪婪和欲望的产物。
后记:
上述大部分言论都来自波兹曼的《娱乐至死》,我只是把读后的笔记整理一下。针对这种种现象,波兹曼坦言,首先,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什么解决方法,其次,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解决方法。我想,只有达到那个引爆点,娱乐站出来说“够了”的时候,严肃才会重新登场。
下面摘抄著名的几段话。很多人提到《娱乐至死》,不管读没读过都会说上的几段话。我也惊叹那其中思想的预言性,但整个读书过程,我更惊叹的是作者缜密的逻辑思维。
“奥威尔警告人们将会受到外来压迫的奴役,而赫胥黎则认为,人们失去自由、成功和历史并不是‘老大哥’之过。在他看来,人们会渐渐爱上压迫,崇拜那些使他们丧失思考能力的工业技术。”
“奥威尔害怕的是那些强行禁书的人,赫胥黎担心的是失去任何禁书的理由,因为再也没有人愿意读书;奥威尔害怕的是那些剥夺我们信息的人,赫胥黎担心的是人们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变得被动和自私;奥威尔害怕的是真理被隐瞒,赫胥黎担心的是真理被淹没在无聊烦琐的世事中;奥威尔害怕的是我们的文化成为受制文化,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的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
“正如赫胥黎在《重访美丽新世界》里提到的,那些随时准备反抗独裁的自由意志论者和唯理论者‘完全忽视了人们对于娱乐的无尽欲望’。在《一九八四》中,人们受制于痛苦,而在《美丽新世界》中,人们由于享乐失去了自由。简而言之,奥威尔担心我们憎恨的东西会毁掉我们,而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
“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
“我们每个人都会筑起自己的空中楼阁,但如果我们想要住在里面,问题就出现了。”
“人们不再彼此交谈,他们彼此娱乐。不在交流思想,而是交流图像。他们争论问题不是靠观点取胜,而是靠中看的外表、名人效应和电视广告。”
“谁会拿起武器去反对娱乐?当严肃的话语变成了玩笑,我们该向谁抱怨,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抱怨?对于一个因为大笑过度而体力衰竭的文化,我们能有什么救命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