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诺,赶紧把你的疯子弟弟给我领走。” 我气急败坏得给闺蜜江一诺打了个视频。
她那活宝弟弟江一墨此刻正在我们宿舍楼下声情并茂地吟诵着情诗: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雨洒落在热带与极地,不远万里;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柳动蝉鸣日落潮汐,不能自已;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云漂泊九万里,不曾歇息;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日落前洒下的余晖,不忍离去;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太阳升了落去,无论朝夕……
看着楼下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群,我举着手机让正在贴面膜的一诺看看她亲弟弟的出色表演:“看到了吗?他像只猴子一样在我宿舍楼下耍宝,我都快要疯了。”
视频那头的一诺笑得花枝乱颤,面膜也迎合着主人上窜下跳,“这个混世魔王我管不了,你还是做做善事,自己收了吧。” 说完,她狼心狗肺地挂断了,留下恼羞成怒的我……
六岁那年的暑假,由于父亲工作调动,我们从四季如春的昆明搬到了天堂城市—苏城。
或许是搬家具的声音惊扰到了对门,门缝里探出了两个圆圆的小脑袋,一个扎着长长的两条马尾辫,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好奇得四处张望着,看到我时冲我甜甜的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小牙齿。她就是江一诺,从那以后成了我最好的闺蜜; 另一个胖嘟嘟的脸蛋,眼睛眯着缝,左手拿着一罐薯片,右手不停往嘴里胡乱地塞着薯片。他是江一墨--江一诺的双胞胎亲弟弟。
刚上幼儿园的第一天,老师安排江一墨坐我后排,他上课时一边揪我的麻花辫,一边对着可怜巴巴回头看着他的我厚颜无耻地傻笑。
那天放学时,我和一诺手拉手往回走,告诉了她我今天受的委屈,她愤愤得捏紧肉乎乎的小拳头,信誓旦旦的说一天要帮我报仇。
晚饭时,我听到隔壁传来了江一墨连绵不绝的鬼哭狼嚎,我啃着鸡翅,咯咯咯得笑着……
小学一年级,江一墨趁我上厕所的间隙,在我崭新的铅笔盒上,用美工刀刻满了他的名字,歪歪斜斜,奇丑无比,为此我趴在课桌上哭了一节音乐课。
当天晚上,我刚洗完澡,江一墨就被江妈妈押着来给我赔礼道歉,并补偿了我一个崭新的白雪公主的铅笔盒,后来从一诺那得知为了买这个铅笔盒,他花光了所有的零花钱,太痛快了。
初一那年的语文自习课,作为学习委员的我正在黑板上抄写语文回家作业,忽然,一团黑影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的所有劳动成果彻底捣毁。他站在讲台上,双手拎着他的作案工具--黑板擦,双腿还不知羞耻地抖动着。我含着泪跑出了教室……
那天,当我合上最后一本作业本时,一诺打电话来了,她在电话那头偷偷告诉我,江一墨被江爸爸锁在房间里要求写三千字的检讨。
第二天上学,看到他大熊猫似的黑眼圈,我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忍不住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
高一时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午后,我把一诺拉到她房间悄悄得告诉她,我暗恋上了高二的一位学长,精心准备了贺卡去表白。
进来送水果的江一墨自告奋勇替我去送贺卡。我和一诺满脸狐疑得对望着彼此,他拍胸立誓:“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周一下午上完体育课回教室的路上,我发现大家都用异样得眼神看着我,时不时还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然后掩嘴而笑。
送完器材的一诺追了过来,拉着我往教室里跑,边跑边告诉我,贺卡上我原本写的“I Love You”不知道被谁改成了 “I Leave You.”
“江一墨,你这混球,我非揍断你狗腿不可。“ 我和一诺左右夹攻,把他拦在了教室的角落里,当年的那个小胖墩已经长成了颀长的小伙子,大长腿从容地迈着大步从我们中间顺利穿过,留下面面相觑的我们……
高三填志愿时,我和一诺商量着第一志愿填Z大,第二志愿是N大。结果,一诺以五分之差去了N大。可阴魂不散的江一墨居然也收到了Z大的通知书。
“江一墨,你有病吗?“ 我歇斯底里对他咆哮:“一个大男生考什么英语系?况且你这分数上清华都绰绰有余,干吗和我一样上Z大?” 我真心为他699的高分去Z大感到可惜。
“你去哪我就跟着你,我上什么系都一样,我这160的智商到哪都会发光发热的。” 他一脸狡黠。
江家人波澜不惊得忙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江一墨的何去何从和他们毫无关系。
大学开学报道的那天,江爸爸开车将我们送往杭城。
“梦里的断桥,诗里的西湖,神秘的钱塘江,我来啦……”看着窗外怡人的秋色,我忍不住高喊。
“叶瑾瑜,我来啦。“江一墨没害没臊得附和着我。
江爸爸一脸坏笑……
英语系果然是阴盛阳衰,我们班的男女比例是1:12。 除了江一墨,我们班只剩一位来自广州瘦小的男孩子。
第一次班会那天,当迟到的江一墨慵懒得跨进教室的那一刻,我瞥见我们班除我以外23个女生齐刷刷得瞪大了眼睛。江一墨熟视无睹,径直走到我身旁入坐。
“那位刚进来的同学,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站在窗边的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慢条斯理得向我们踱过来。
江一墨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方步走到讲台: “Ladies and 绅士们,大家好,我叫江一墨,今年法定年龄18,未婚,来自苏城,谢谢! ”
“江一墨,你是来我们英语系找女朋友的吧?” 同班的女生们已经开始躁动起来了,”说说什么要求,我们班大部分姑娘都待字闺中呢。”
“各位姐姐,你们的话说对了一半,我是为了我未来的女朋友才来咱们班的,不过呢,目标已经锁定啦,谢过各位抬爱啦。”
他朝我努了努嘴,姐妹们心领神会了,一脸羡慕得看着我。我看着窗外的云卷云舒,只当自己是个局外人。
军训过后,学校的社团开始陆陆续续的招生了。我看到了航模社横幅下,一个孱弱的少年,与世隔绝的星目剑眉,白净的脸上却透露出与年龄极其不符的忧郁,也许是好奇心的作祟,我大步流星走过去。
我鼓足勇气问:”学长,你们招女生吗?”
江一墨修长的右臂“嗖“的一下勾住我的脖子,“刚才不是说好和我一起去话剧社的吗?咋又乱跑了呢?”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连拖带拽拉到话剧社了,他对着招聘的小姐姐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小姐姐,我们俩是英语系新生,非常渴望加入你们的社团,我叫江一墨,她叫叶瑾瑜。”
原本黑着脸的学姐,不知被江一墨下了什么迷药,居然笑盈盈得说,“没问题,欢迎你们。”
回宿舍楼的路上,江一墨扬着眉毛,一脸得意得对我说,“刚才那小姐姐中意的是我,你只不过是买一送一的赠品。赶紧好好谢谢我。”
“阿呸,”我真想啐他一脸,“我根本不想去话剧社,我想去的是航模社。”
“你就看上航模社那忧郁的小奶狗了吧,我偏不让你得逞。” 他吐着舌头,挑衅得看着我。
我懒得搭理他,狠狠得瞪了他一眼,独自回宿舍去了。
我们毫无悬念得进了话剧社,江一墨总是死皮赖脸霸占着我和他搭戏。他是罗密欧,必须我是朱丽叶;我是杜十娘,李甲铁定是他。
有一天,我们在排练《简爱》,我努力地背诵着简爱的经典台词:“你难道认为,我会留下来甘愿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你以为我是一架机器?——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原本在整理道具的江一墨突然跑过来紧紧得抱着我说:“别说了,我娶你,我愿意娶你。” 引得全社团的人哄堂大笑……
他隔三岔五就会在我宿舍楼下念念情诗,唱唱情歌。整栋楼的姐妹要不是看在他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份上,估计都投诉他八百回了。有些姐妹会故意打趣他, “小哥哥,叶瑾瑜这么油盐不进的,你就放手吧,考虑考虑我们吧。“ 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范。
大二那年的春天,草长莺飞,桃李争妍。百无聊赖的公共课上,教授用夹杂着杭州方言的普通话在讲解着晦涩的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
我扫射着教室里的芸芸众生:三分之一的童鞋在津津有味的玩着手机,最后三排的兄弟姐妹们齐刷刷地和周公赴约去了,两边座位上的一些小情侣们你侬我侬的呢喃着……
忽然,斜前排一位衣着朴素,竖着脑袋认真听讲的男生闯入了我的视野,此刻的他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但是却深深得将我吸引,在我心里扎了根,我努力发动各方资源挖掘他的行动轨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从他同系姑娘乐乐那得知他叫韩冰, 平时会在校自行车修理行勤工俭学。
我欣喜若狂,一个完美的计划在脑子里酝酿完成:先去买辆自行车,然后每周特意把车胎扎破一次,去找他修车。
我花了100个大洋从即将毕业的学姐那买了辆二手自行车。
革命万里长征开始啦,我去宿管员阿姨那借了根缝补棉被的大头针,把自行车推到人烟稀少二食堂垃圾清理房后面,忍着臭味,我擦掌磨拳,跃跃欲试,在我咬紧牙关对着那条久经岁月磨损的轮胎猛扎了几十下以后,它终于放弃抵抗了,“嗞”的一声开始漏气了。
我雄赳赳气昂昂推着我那辆除了车铃不响,其他部位都叮叮咚咚的老爷车往校办自行车修理行前进。
我环顾四周,只有韩冰一人在修理行,真是天助我也,我暗自庆幸。
我主动搭讪,“你好,帅哥,我得自行车轮胎破了,你能帮我修一下吗?我一会还得骑着它去镇上买点生活用品。”
“好的,你稍等,我来看下。” 他从我手里接过自行车,专注得蹲下来开始拆卸轮胎。这侧面清秀的脸庞更是令人着迷。
“叶瑾瑜。”狗崽队长江一墨又一次敏锐得嗅到了我的所在地,他又一次用他那长臂猿般的胳膊铁面无私地把我往外拐。
“江一墨,你有病啊?你老跟踪我干吗?我想正儿八经找个心仪的男孩子谈场恋爱不行吗?”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觉得你这样做有意思吗?每次我喜欢一个男生你就千方百计来破坏,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叶瑾瑜,你以为你是圣母玛丽亚吗?你所谓的心仪的男孩子就是那些家境贫困的男孩子。我知道你从小武侠小说看多了,骨子里藏着一个侠女,一直想劫富济贫。但是那些人和你是俩个世界的,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我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我们有相似的家庭,同样的成长经历……”
“你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即使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往往就会说出最伤人的话,“你走吧,从此不要来招惹我,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江一墨应该是真得被伤到了,他仰起头看着天空,我知道他是在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渐渐离去,心里突然有一丝愧疚和失落……
“一诺,我把你弟弟伤到了。” 我无力得给一诺发着微信,希望她能去宽慰下他。
“他没事的,你放心好了。“ 她反过来安慰我,”你不用管他,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从那以后,江一墨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甚至专业课都很少看到他的身影,偶尔他来上课,也特意坐得离我很远,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
同学们都不明所以得看着我,好奇得眼神里询问着 “你俩决裂啦?”,我无奈得笑笑,不置可否。
在我执著且有蓄意的计划下,我终于把韩冰拿下了。那天我照例去修车,并给他捎去了一大袋的干粮,他接过自行车时顺便抓住了我的手,对我腼腆地笑着,洁白的牙齿,高耸的鼻梁,细长的眉眼再配上他那张瘦削的脸庞,简直就是武侠书里走出来孤寂而又身怀绝技的侠客。
我想从此以后我们就像歌里唱得那样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韩冰课余时间基本都在修理行,我向往的压马路,看电影和逛街都化为泡影了。我每天上完课就去食堂打饭,然后去修理行找韩冰。他忙碌的时候,我就喂他吃饭,他冲我浅浅的一笑,我就对自己说,让压马路,看电影和逛街统统都见鬼去吧,我们这才是相濡以沫的爱情。
大三那年的国庆,韩冰妈妈连夜坐火车来杭州探望他,粗糙黝黑的皮肤,细长的双眸周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薄薄的嘴唇干裂着,穿着黑灰色的针织毛衣,胸前的几个烟头大小的洞特别刺眼。
我和韩冰带着他妈妈去游西湖,登雷峰塔,逛延安路,趁着韩冰和和他妈用方言聊家常的时候,我偷偷给她妈妈买了两件羊毛衫。
不知不觉,到了吃晚饭的点。我拉着他们去了楼外楼,点了他们家特色的西湖醋鱼,东坡肉,西湖莼菜汤,龙井虾仁和叫花童鸡。
韩冰妈妈用筷子夹了一下,皱着眉头放下了。然后和韩冰嘀咕着什么,我殷切得看着韩冰,希望他能翻译一些关键的信息给我,但是他没有,只是努力得和他妈妈解释着什么。
可是从他们的言语和动作之间,我仿佛感受到了他妈妈对我的不满。
我含着泪,把一碗西湖莼菜汤吞下去。
韩冰妈妈当晚坐火车回去了,说是在杭州住一晚太贵了,她为了省钱买了12个小时硬座的普通火车。
我嗔怪韩冰: “你妈妈这么大年龄了,你还让她坐这么长时间硬座回去,腰酸背痛的。“
韩冰妈妈用夹着方言的普通话对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大概意思是,她没这么娇贵,平时做惯农活了,这不算什么。还有感谢我请她吃晚饭,不过她们江西人喜欢吃辣,我今天晚餐点的都是很清淡的菜,她吃不惯。还有那两件羊毛衫她也不适合她,她穿着没办法干农活。另外让我不要花她儿子太多钱,他们家条件不好,他儿子勤工俭学挣点生活费不容易……
坐公交回学校的路上,我问韩冰:“今天我做错了吗?”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们家家境贫寒,向来都是节衣缩食的,你今天花了这么多钱,我妈会觉得你很败家。”
“我败家?“我苦笑,“我只不过在国庆节给她买两件像样的衣服,请她吃一顿杭州特色菜肴,这也算败家?况且这都是我自己做家教,翻译文稿的钱,我自己挣的钱自己支配还不行吗?”
“你今天花的这些钱我妈在家干一个月农活都挣不来,你以后还是省着点吧。将来如果我们毕业结婚了,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日子怎么过啊?”
看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霓虹灯,回想我和他谈恋爱半年以来的点点滴滴:我想喝奶茶,他说那不营养,让我喝白开水;我想吃火锅,他说火锅太不实惠,还不如路边吃点麻辣烫;我想去旅游,他说旅游就是去别人待腻的地方,劳民又伤财,还是逛逛免费的西湖来得惬意……
“一诺,我好像错了。“我低着头给一诺发微信。
“丫头,不要让自己为了另外一个人而委屈了自己,真正相爱的人是互相成全的,而不是一方不断地付出,不断去迎合另一方。“ 一诺永远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
我和韩冰半冷战状态几乎持续了整个国庆假期,我每天都在宿舍背单词,吃外卖,不问世事。
假期最后一天晚上九点左右,韩冰打电话给我,让我下楼。看到他时,我刚想张开双臂像以往一样跑过去拥抱他,他却闪到了一边,冷冷得说:“瑾瑜,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我们一路无语,来到了修理行,貌似这是我们“约会“最多的地方。
他的眼睛极力避开着我直视的目光:“瑾瑜,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我们俩的事情,我觉得我们俩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还是分开吧。“
“你的意思,还是你母亲的意思?”我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虽然我也隐隐预感到我们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真的到来时,内心难免波涛澎拜。
“我和我妈共同的想法,你的三观和我相差太大,你也没必要跟着我吃苦受罪,你原本就是温室里养尊处优的花朵,何必为了我做一棵生活在野外的小草呢?“
“别说了,我知道了,或许我从来就不是你心尖上的那个人吧,好吧,你就当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我这个错误的人谈了一场错误的恋爱,祝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那份幸福……”
一个人跑回宿舍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江一墨,我被甩了,陪我去打篮球。” 我对着电话那头的江一墨咆哮着。
“都快10点了,你确定还去打球?”电话那头传来江一墨惺忪的声音,“等等,你在哭?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去不去?”我压着泪。
“去,我去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电话那头传来他从床上翻下来的声音。
“不用了,带好球,篮球场见吧。” 我尽量抑制自己内心的波澜。
一路上,凉风袭来,摩挲着我的泪痕。
月光如水,江一墨和以往一样练着一指禅,在最里面的一片场地等着我,我努力挤出笑容。
“叶瑾瑜,你是不是失恋了?”他小跑过来伸出右手准备摸我的头发,长长的手臂悬在空中却没有按下来,然后轻轻落到我肩膀上,“打球吧。” 随即,左手将篮球传到了我手里。
我运着球,他假装防守着,还是像以往一样放水让我进球。
“不打了,不带你这么放水的。” 我赌气瘫坐在旁边的观众席上休息,江一墨递过来一瓶农夫矿泉水,“出门太匆忙,忘了给你带温水,凑合着喝点吧。”
我接过水,喝了两口,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得涌了出来,他肩膀凑过来给我靠,任我把眼泪鼻涕肆虐得涂抹在他白色的T恤上。
“江一墨,陪我去喝酒吧。“ 我含着泪看着他。
“好。“他用衣角轻轻擦拭着我的眼角,斩钉截铁地蹦出一个字。
熟悉的馆子,对面坐着熟悉的人,痞痞但不失温度的笑容让我可以回归自我,我用起子扯开一瓶千岛湖啤酒,灌了半瓶,“江一墨,你尽情嘲笑我吧,我就是这么一意孤行。如今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
“傻丫头,这才是真实的你啊,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你。“ 他怜惜得握着我微颤的手,把我喝剩的半瓶酒拎过去往脖子里灌,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他的喉结有节奏得起伏着。
“江一墨,我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吗?“我抓了一把花生米往嘴里塞,狠狠地嚼着,”我爱得这么卑微,这么奋不顾身,可是最后还是没法走进他的心里……”
“叶瑾瑜,请按下CTRL + Delete清除所有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一键重启开始新的生活。你从小到大都是积极乐观的,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他把我最喜欢吃的卤煮牛肉递到我面前。
“江一墨,你要是哆啦A梦多好,可以带我穿越时空,回到认识韩冰之前。”我撕扯着牛肉条。
“好,“他用手掌按着我的头,微闭双眼,”叶瑾瑜,叶瑾瑜,时光倒流了,你不认识韩冰,你心里只有我江一墨。“
“别胡闹。“ 我破涕为笑,用胳膊甩开他的长臂。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继续黯然销魂还是洒脱得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他挑着眉毛,斜着脑袋看着我。
“不知道,我想先冷静冷静。”我又开了一瓶啤酒,“对了,你最近在忙啥呢?好久都没见你去上专业课了。”
“我呀,”他把一颗花生抛物线般弹到嘴里,“我报名参加了学院的第二专业的学习,我选了金融学,我要学点理财之道,将来好养活我老婆。要是她像你这样喜欢劫富济贫,我要没有点经济实力那得去卖肾了。”
“拉倒吧你,”我随手把掌心里的几颗花生往他嘴里扔过去,“你这长相傍富婆都很吃香的,不用自己辛苦挣钱的。“
”那不行,我江一墨绝对不会吃软饭。“他一脸严肃得看着我。
“江一墨,你前阵子咋和我刻意保持距离了呢?”忽然想起来,自从我和韩冰处对象后,他好久没和我一起吃饭了。
“看你谈恋爱了,我就只能远远的祝福你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趁人之危了呢?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也是很乐意的哦。”
我苦笑: “江一墨,你这样做真心不值,你看学校里那么多姑娘对你芳心暗许,你应该给自己也给她们一次机会。”
“哎,”他仰天长叹一声,“百因必有果,我的报应就是你,这辈子就折你叶瑾瑜手里了。“
我嘴巴里一口啤酒呛了出来,喷了他一脸……
第二天晌午,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到我脸上,暖洋洋的,我从天马行空的梦里醒来,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身上还穿着陌生的衣服,头又晕又痛。
“你醒啦?”江一墨递过来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喝点温水吧,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半夜吐了好几次。“
“江一墨,“我赶紧裹紧被子,”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你呀,” 他修长的无名指在我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你都喝成那样了,我还能对你做啥?”
江一墨坐在床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和我复述了一遍,昨晚,我们喝太晚了,宿舍也回不去,他只能带我住酒店了。我喝得不省人事,他一直背着我,我一路上又吐又哭又骂又闹的,折磨得他够呛,到了酒店,他请服务员帮忙替我洗了澡并换了她们的备用衣服。本来他想另外再开一个房间的,但是怕我半夜要吐,于是他在地板上和衣睡了一夜。
“江一墨,辛苦你啦。”我卸下被子,起身去拥抱他。
“没事,反正将来也是要娶你的,现在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洋洋得意地说。
“又来了。“ 感恩之心瞬间荡然无存,我用尽洪荒之力把他狠狠得推开……
似乎一切真得回到了认识韩冰之前,江一墨每天去图书馆和自习教室帮我占位置,每天替我去食堂打饭,每天傍晚都会给我们宿舍四个女生去水房打满八暖瓶的水,唱着歌送到我们宿舍楼下。每周六他都会倒三趟车去延安路的知味观总店给我打包我喜欢的小笼包子和糯米鸡。
大四那年的寒假,江一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我一起回苏城。
回到家里,忍不住去江一诺家串门,不经意间走到江一墨的房间,看着桌子上摆着我们仨上大学前的合影,回忆起他的音容笑貌,心里格外的空荡,对他的思念刹那加剧,几乎快将我整个人吞噬了。
“瑾瑜,” 一诺不知道啥时候进来了,”想我弟弟啦,这小子对你可真是一根筋哦,你不知道他从6岁开始,每年的生日愿望就是‘我要赶快长大娶瑾瑜为妻’, 刚开始我爸妈和我还一直笑话他,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同样的生日愿望他都许了16次了。”
“一诺,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呀?“我恍若隔世。
“不想给你太大压力啊,希望你能自由得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不过现在想想,感觉还是我弟弟最适合你。“一诺拿起了桌子上的相框,看着相片上笑靥如花的我们仨。
“哦,对了,他留了封信叮嘱我,你要来我家的话,让我亲手交给你。“ 一诺放下相框,打开了第一个抽屉,将里面一个蓝色信封取出,放到我手里。
工整熟悉的字体展现在我面前:
“瑾瑜,
如果你拆开了这封信证明你心里是有我的,嘿嘿。
好吧,言归正传了,知道我干吗去了吗?你不是一直想毕业之后去做支教吗?我趁着寒假先帮你去探探路,等我回来向你详细禀报哈。
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像贾宝玉看到林黛玉的感觉,‘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那时我总是想方设法引起你的注意。但是,你的眼里只有我姐姐,所以我只能靠恶作剧来吸引你,现在想想小时候真是太可笑了。在这里,我真诚得向你道个歉,请原谅我年少时的无知与妄为。
……
和你说个秘密吧,从认识你到现在,我许了无数个愿望,每一个都和你有关。我每年的生日愿望就是长大后一定要娶你。我每年的新年愿望是,我要变成孙悟空,哆啦A梦,一休哥或者超人,保护你,然后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每次的升学愿望就是一定要和你一个班。你一直幻想着浪迹天涯,我暗暗告诉自己,我要坚持锻炼身体,积累财富,为你保驾护航……
对你始终如一的江一墨“
眼泪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淌下了……
一诺拍了拍我的肩膀,“瑾瑜,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闺蜜的份上,帮我个忙吧,快收了这个痴情的种子吧,要不然,我们全家每天都不得安宁……”
我抱着她低声啜泣……
大年三十的晚上,江一墨微信过来一张照片,他穿着鲜红色的冲锋衣,被一堆孩子围在中间。
我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你永远就是那个穿最炸的颜色的最亮的仔。
他秒回:“你是不是有一点点想我了???” 紧跟着一串奸笑的表情。
“不好意思,没有。”我四处扫射,深怕他躲在哪棵树上正拿着望远镜偷窥我的微表情。
“你就口是心非吧,我姐都说你经常去我家坐在我的房间发呆。赶紧承认吧,你要承认了,我就立马出现在你面前。”那头的他此刻的神情就像大胜归来的将军。
窗外飘起了小雪,苏城已经好多年没下雪了。记得以前下雪的时候,每次我醒来,都能看到外面一个丑萌丑萌的小雪人,毋庸置疑,那绝对是江一墨的杰作。
忽然,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雪地里,朝着窗口的我不停地挥手,越来越近……
我穿着睡衣冲下去,不顾一切扑进了他的怀里。
“新年快乐,” 他柔声得在我耳边说,”每次下雪的时候我都要给你堆个雪人,让你睁开眼就能看到。听说今天苏州要下雪了,所以我特意赶回来准备给你堆雪人了。“
“你每次堆得都很丑,审美有问题。“我抹着眼泪挖苦他。
“除了对你,其他时候我审美眼光确实不咋样……”他搂着我微笑着。
“江一墨,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我抡着雪球假装要砸他……
“瑾瑜,回家吃年夜饭啦。“妈妈在厨房呼唤我。
“阿姨,你女婿也来好不?“江一墨附和着。
“我家瑾瑜交男朋友了,快让我看看。“我妈系着围裙一路小跑出来。
“阿姨,你都看了16年了。“江一墨熟练得拿着鞋套,一脸邪笑。
“不会是你吧?“我妈脸上满怀期待的笑容瞬间褪去,撇着嘴说,”从小到大除了成绩优秀,其他真心不咋地。“
“阿姨,你别嫌弃我呀,我对瑾瑜可是一心一意的。“他拉着我的手喧宾夺主地往里闯。
“哎,这倒是实话,“ 我妈似乎秒懂了,”行吧,进来吧。阿姨做了你从小就爱吃的咕咾肉。 “
“谢谢阿姨,就冲着你这咕咾肉,这辈子我也必须赖着做你女婿。另外,你们的掌上明珠是我江一墨这辈子从小就所思所忆所想所求之人,咱们的渊源确实很深啊。“
“好了,别贫了,“我扯着他的胳膊往里拽,”再贫下去咕咾肉就被我老爸吃完啦。”
一家人觥筹交错之后,看着我对面坐的江一墨,兴致勃勃得和我爸聊着创业板指数,明亮的双眸里闪动着青春的光芒,俊俏的脸庞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我坚信和他一起开启我新的人生之旅一定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