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韩桥镇火车站

抖音里看到A城火车站(原名:韩桥镇火车站)本月下旬正式开通运行,打开12306购票软件,发实能购买到那天以后的车票了。这真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A城是县,一个县管辖二十多个乡镇。韩桥镇只是其中之一。众镇之首,是城关镇。县政府的驻地。十岁转到城里读书,我的路线是从卢家庄步行到韩桥镇,从韩桥镇乘坐蹦蹦蹦车,到城里(城关镇)。步行的时间,以我那时的小短腿,最多二三十分钟,过三个村庄即到韩桥镇。韩桥镇上的那种敞篷五轮车(蹦蹦车)很多,他们知道要拉去城里的人,主要是学生,站在车旁边,或抽烟或闲聊,等着车上的人差不多了,就走到自己的独轮驾驶位,然后蹦蹦蹦地开走。

大家不需要和司机打招呼,问,去不去县城。司机也不会喊客。这似乎是大家都知晓的事情。从韩桥镇乘坐五轮蹦蹦车,大约三十多分钟,才到县城。如果中途谁想提前下车,就喊声司机师傅说下就行。我下了车,再走到自己租的房子里。

韩桥镇最有名的地方是什么呢?有一条南北的火车经过那里。火车线路不经过县城的城关镇,而经韩桥镇。这是很多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以老家人的认知,其他的城市、县城,都没有这么奇葩的事情。有这么一个传说。设计这段铁路的工程师,是韩桥镇人。他知道韩桥镇贫穷、落后,被人看不起,所以他在设计这段时,悄悄地偏了一点点方向,所以火车经过韩桥镇而不经过A城。

这个传说,越传越邪乎。有个老人惋惜地说,那个设计师倒霉了,现在还被困着呢,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乡啊,别人可以说他坏,咱们韩桥镇的人不能说他坏。但也渐渐给了我们这群孩子一种情怀,那就是为家乡抛头颅洒热血的情怀。神雕侠侣,郭靖对杨过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们模仿着神雕侠侣的绝世武功、大侠情怀,然后想象着这个不知名的设计师。

读大学时,知道了母校搬迁。它往韩桥镇的方向,第一次搬迁。没两年,母校似乎觉得自己离韩桥镇远似的,大踏步地往韩桥镇的方向搬迁。以致它的坐落地不再是城关镇区域,而变成了韩桥镇。母校,市重点中学,突兀地坐落在一大片庄稼地里,周围都是村庄。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还没觉得母校是不是想走农村路线的时候,忽然传出县政府搬迁。它比母校更激进,再往韩桥镇中心点靠近。

这下,已不再是什么秘密了。A城想要火车站了。一个县,怎么连一个火车站都没有呢?昔日辉煌的城关镇没落了。韩桥镇异军突起,被县城的风清洗,一座座现代化小区建成,韩桥镇四周的道路越来越宽阔,城市化模型已经建成。

韩桥镇曾经通过一些年的火车。至于韩桥镇火车站为什么停了呢?有几个说法。这个火车站太小,没必要再停客车,是正式的说法。但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韩桥镇火车站,并不只是韩桥镇的人在那乘车。它代表的是一个县。一个县怎么能没有一个火车站呢?至于韩桥镇不是城关镇代表不了县城,那就是纯属抬杠了。

我更相信一个说法。当年的韩桥镇有些乱,可能是停靠的原因之一。写过《阿飞传》,阿飞是韩桥镇的一个混子代表。但他只是一个小混子,最后和女儿一起被杀。韩桥镇人虽然不多,但特别的杂。小时候看古惑仔,我感觉那时的韩桥镇也有点铜锣湾的感觉。关于阿飞之死,有几个说法。其中一个传说,是他被六子找人干掉的。阿飞,虽身材矮小但打架凶猛,为人勤奋,很讲义气,后又凭借双手挣了不少钱。这渐渐引起号称韩桥镇一霸的六子嫉恨,所以六子为了自己的地位不受威胁,就找人做掉了阿飞。六子的势力为何很是强大,因他的姐姐是某位高官的情妇,所以就在韩桥镇做起了威风。

这是猜测。确凿地只有六子确实霸道,他和阿飞确实闹过矛盾,以及他姐姐确实是那位贪官的情妇。

六子手下有个团伙,手脚不是很干净。连来往的装载货物的火车,他都想卡点油水,渐渐地他惹得火车线上的人不高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压不住六子,就干脆不在韩桥镇停靠了。这个消息不知道真假,但韩桥镇火车站是停运了。

这些年来,法治逐渐深入人心,扫黑除恶也解决了老百姓家门口的问题。当然,六子在他“姐夫”被枪毙后,就已经不再猖狂了。

韩桥镇通火车的那些年,对我家的影响很深。我父亲去东北挖煤,就是在韩桥镇乘坐的火车。那年雪非常的厚,他背着行囊外出务工。我跟着他,不说挽留的哭哭啼啼的话,但就是跟着他。

我生在贫困的乡村,现代化见得最多的就是火车。那时村里很少有围墙的。我坐在院子里,能看到远处火车经过冒出的白眼。我在庄稼地里干活,也能看到火车。村里的人,很少家里有钟表,我们记录时间的方式是通过的火车。我妈说,每天下午五点半有列火车会经过我们那里,那天那列火车经过鸣笛的时候,你出生的,前后相差不了几分钟。

十岁到十八岁,我到城里读书,是沿着铁轨走到韩桥镇,再由韩桥镇乘车到城里的。在那光滑的铁轨上,我张开双手像踩着粗钢走;在那间隔有序的枕木上,我迈着稳定的步伐走。遇到火车了,我便走下铁轨。待火车经过,我便再上去。我看到了拉煤的车、拉客人的车,看到了南来北往的人。我看到了有的车厢很干净,人很雅致,多年后才知道那是餐车。

韩桥镇的车站,也是小时流泪多的地方。我们那里很多人务工,在那上车。我妈说,我爸第一次务工,是去东北挖煤。她抱着我,站在站台,依依不舍地看我爸走上了火车。待我长大记事,我妈就不带我去送我爸了。我妈说,你每次都答应好好的,不闹,可到你爸要上车的时候,你就反悔,害得他都曾错过了火车,不得不第二天买票再走。

那个小小的车站,不知道多少人在那里哭过、不舍过。

韩桥镇火车站这个名字,是彻底走入历史了。A城站,出现了。相隔多年,A城终于有了自己的火车站。我们曾经拥有过火车站,后来失去了,现在又拥有了。这对家乡的发展绝对有帮助。A城的人,以后在外面也可以走到售票口,大大方方地说,我是A城人,买到A城的火车票。

虽然,现在通的还是南来北往的绿皮火车,但这更有情趣,也更实惠。高铁还会远吗。我们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家乡展开翅膀,飞往我们想到的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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