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十月我去白昭寺了,那里的桂花很香。
今年十一月我又去了一次,一地金桂很好看。
第二次去的时候,我又见到了那个卖桂花糕的婶婶。她一边帮我称桂花糕,一边问我,“小盐呢?又迟到了吗?”
我不好意思说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就点头说是。
“小盐要挨打。”
“等他来了我就打。”我说。
哈哈,抱歉,我又在你不在的时候说你坏话了。
想想,那时候我们可真有趣。
转眼竟然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呢。
说起来,那一年的十月,我真的很忙。
公司对旗下各级杂志社肃整,成败很关键。
程齐,哦,就是那个恶魔主编,他总催我稿子,催的我像个怨妇。
那天你的信还是同事拿给我的。
“余诗迤,你的浪漫。”
当时的我从一堆废纸里钻出来,讲道理,那时候我不想再看任何字了,信拿到手的时候我还在想,你要是直接发语音就好了。
不过,你也我没有我微信。
我拆了信,又见你的字。
奇怪,你的字我见的不多,却格外印象深刻。
在那张信头是“白昭寺”的纸上,你写的字很短。
“展信安
白昭寺的桂花开了,你能来看看吗?”
那天的我被程齐折磨的要疯了,一眼扫完你的信就随手放抽屉里了,然后把头埋进我的稿子。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把那该死的稿子赶完,我记得那天是十月4号。
十月5号的时候,我趁吃早饭的时间,在早餐间跟冉冉视频了,她有意无意地跟我提起了你,她说你前段时间好像生病了。
“哦,这个季节是比较容易生病。”
“是的哦,是传染病呢,好像都住院隔离了。”
我刚咬了一口鸡蛋卷,还没来得及咽,“隔离?什么病?”
“好像叫什么诺如病毒,我也是听老梁说的啦,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毒,都好了,就是饮食还要注意。”
“是吗。”我嚼了一口鸡蛋卷。
“他过得挺不好的。”冉冉欲言又止。
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就嗯了一声。
冉冉叹了口气,“听说他天天加班,他的吸血公司全靠他们科大出来的几个撑着,我们都劝他跳槽了。老梁上次见他,说看起来他像是比我们大了一轮,瘦的都脱形了。肖盐一个人外面,生病了都没人照顾……”
“冉冉。”我听着冉冉絮絮叨叨似要说好久似的,赶紧打断她,“冉冉,下次再聊,我要工作了。”
我有点忍不住了,我总是不能听到关于你的消息。
不待冉冉回应,我就按下视频键,匆匆忙忙往办公室跑,结果被同事拉住了。
“诗迤,你怎么了?”
“我回去赶稿子,恶魔今天又交给我新工作了。”我低头说。
我能感觉到同事的目光在我脸上游移了几秒,她说,“嘴巴里的咽下去,还有手里的,都吃完。不然被恶魔看见了又要骂你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那一口鸡蛋卷竟还在嘴里,手里也还有一大半。
你看,你总能让我犯傻。
我到垃圾桶边把嘴里的吐了,手里的扔了,我回到我的座位,到处找你的信。可那里多的是纸,唯独找不到你的信,可把我急坏了。
万幸,我最终在一堆废稿里找到它了。
我真该死,我竟把你的信放在废稿里。
我展开你的信,还是那些字,以钢笔写就的字,以安安静静的字迹形式躺在那里。
“展信安
白昭寺的桂花开了,你能来看看吗?”
我摸着那些字,被压了好久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这些字,因为我曾经那么珍爱他们。
“卷子看好了吗?”我记得当时老梁是这么对我说的,语气还很不满,因为我说他字丑。
我跟老梁做了三个月同桌,看多了他那小学生一样稚嫩歪扭的字,突然间看到那张写着隽逸的字的卷子好惊奇。
你可能不知道,那其实是我第一次对你有好感。
是了,我对一个不认识的人有了好感。
早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认识了你。
唉,阿盐呐,我还有点时间,我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好多都是你曾经不知道的事。
若你有时间,请慢慢看好吗?
二.
我记得那是上一届十校联考的数学模拟卷,被数学老师拿来给我们练手的。那时我们班主任圈了几道我们学过的题给我们做,而你,竟然全部写完了。
一张数学卷子,汉字不多,但从仅有的字里都能看出你字架子摆的很好,一勾一回,都恰到好处。笔尖有力,行云流水,舒朗飘逸。
就算是数字,我都觉得特别好看,5很好看,9很好看,x和y都很好看。
可能是因为我爸爸写的一手好字,所以我对字的眼光很高,可唯独你的字让我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即便是过后很多天,我都仍然在想,那些字迹里你笔墨的浓重。
对了,在人人都用圆珠笔水笔的时候,你的那张卷子还是用钢笔写的呢。
我记得我当时我还翻看了卷子的名字,轻声读出,“肖盐?”
老梁接过卷子,“他妈生他的时候甜辣不沾,酷爱吃盐,他爸记忆犹新,给孩子取名,脑子里只有盐这一个怨念。”
“哈哈哈”,我当时真是笑得肚子疼。
老梁真有趣。
说起来,要不是老梁,我们也不会遇见,对吧?
你还记得吗?那段时间老梁总爱“路过”彭山中学,你也一定被他拽着去走了很多遍彭山路吧。
想想真美好,就因为冉冉在那儿,所以老梁便每天都要走一趟彭山路。
我还记得那天,当老梁看到我跟冉冉一起吃关东煮时的表情。
那时我去跟他打招呼,我说,“嗨,小梁哥。”
是了,那个时候他还是小梁哥。
那时的小梁哥,先是瞪着铜铃似的眼,看着冉冉,慢慢脸红到脖子根,而后一转身人就溜了,像只落荒而逃的哈士奇。
后来,老梁开始约我吃饭,还说,“余施遗,周六一起吃饭啊,我带朋友你也带朋友,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说完,还有些不放心地补充,“就带……跟你关系很好的,不然大家玩不开。”
我马上笑弯了腰,唉,我那时候笑点真的很低。
我说“好好,韩冉冉是吧,我会带她来的。”
老梁当时脸红的速度要是有声音,一定是“嗖”。
不过我真没想到,我就这么遇见你了。
其实去那家小吃店之前,我还在想我会不会遇到那个喜欢吃盐,字写的很好看的人呢?
老天爷待我真好,你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我遇到了。
不过第一次见你的印象其实不太好。
当时你里面穿着一件灰蓝色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黑色冲锋衣,黑色裤子,蓝色运动鞋。
那双荧光运动鞋,简直亮瞎了我的眼。
至今想起来,都在我的脑海中放光明。
那天老梁一直逗冉冉,你就在一旁发呆。
我们只是刚见面的时候打了个招呼,之后你就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那时候,我觉得你像一个王子。就像我看的少女漫里面,那些安静温暖的很爱女主角的男主角一样。
只不过,你安静的到是美好,可我一个人真的快无聊死了,冉冉被老梁逗的咯咯笑,没有人跟我说话,所以我一下午吃了四份仙芋,回家就拉肚子了。
这些事我从来没跟你说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阿盐,你看,我拉肚子都是你害的。
不过因为拉肚子,晚上我被我妈拖出来遛弯,这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你。
你那时在打街机,全神贯注,眼睛可亮了。
跟下午那个沉默的心不在焉的人可真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下午的时候,我一直不敢看你,视线大概总停在下巴以下,只知道你下巴偏尖,毛衣看起来很软。
可这会儿我就敢了。
那晚,我妈跟隔壁开杂货店的老板聊天,我便侧着身,斜着眼,肆无忌惮地看你。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每一处我都看的很仔细,并且反复揣摩。
你赢了便笑,笑起来的时候还能露出你的小虎牙,眼睛里冒着星星,好甜。
不过……哈哈,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我还真是个小变态。
但当时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当时只觉得在你眼里游戏比我有趣,说实话,我有点生气。
呐,阿盐,女孩子可真奇怪啊,你说,你那时候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这么觉得呀。
不过,我便也只气了那么一晚上,周一一早,我就像吃了蜜糖一样开心。
因为老梁告诉我,“施遗,周六玩的开心吧,以后我们经常出来玩吧,还是我们几个。”
“好啊。”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唉,阿盐,我记得后来我们在布达拉宫前,你对我说,“施遗,你把我迷住了怎么办。”
其实,是你迷住了我啊。
好好看你的那一晚,我是想把你的容貌都记下来,刻在心里,留给我以后在我粉红色泡泡的幻想里,独自揣摩回味,充当我的男主角。
那时我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次。以我的性格,要主动向你示好,是绝计开不了口的。
我听老梁提过,你是文安中学的。我还特地找我妈要了公交公司的地图,要去那个学校,要转三班车,一个多小时呢。
所以,我以为我们不常能见到。
却没想到,原本想要靠眼睛刻进脑子里的容颜,后来被时光慢慢地融进了生命里。
以至于在分开的那段岁月里,我在何时何地,都能恍惚见到你的的样貌。
三.
初收到你的信时,信封上白昭寺那个地点,让关于你我的,所有不好的回忆都欲撬开枷锁,横冲直撞。
我似乎都嗅到了那年的桂花香。
我匆匆扫了信,就把它扔进抽屉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偶尔会想到,但我并不打算理你。
我的生活还算太平,我不想让你来折腾它。
但那天,冉冉的话还没听完,我就决定去见你。
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就飞过去。
我拿着你的信去了恶魔的办公室,讲道理,我像握着一把剑一样,准备跟他决一死战。
“我要请假。”
“不准。”恶魔连头都没抬。
“我要请假,我要去见非常重要的人,完成没有完成的事,非常重要,事关我后半辈子能不能流利地给您写稿子!”我郑重地重申我的诉求。
恶魔抬眼,“你就是明天结婚,也不许去。”
“我大学谈了个恋爱,后来分手了……”
阿盐啊,说出来你别笑我,我当时脑子嗡嗡响,我一点都理不出逻辑来,就连我究竟想跟程齐说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说了分手的话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哭了。
恶魔指了指他桌上的抽纸。
我抽了一张纸擦鼻涕,哽咽着,“我要请假。”
恶魔叹了口气说,“把我今天早上交给你的稿子写完我就准假。”
我不知道恶魔是什么表情说的这句话,我眼睛里全是眼泪,看什么也看不清。
“可我现在就要走啊,我怕我再耽误一天,他就走了。”
“打电话让他等几天不行吗?”
“可我们没有联系方式。”
“没有共同的朋友吗?”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啊。”我的嘴巴已经彻底瘪了,话都说不清楚了,“你就让我请假吧。”
“余诗迤,别让我为难,我已经让步了。我当初召你进来,看上的就是你有责任心,怎么,要临阵逃脱,丢下大家不管吗?”
我毫无逻辑性,我无话可说。
我蹲在程齐的办公室大哭了一场,出门后,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知道程齐让步了,可我真的不想通过他们联系你,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余施遗,还想见你。
还因为你的一封信,有多远,都无所谓地去见你。
呵。
我,余施遗。
剩余,施舍,遗弃。
我不想让他们认识到这样的我,哪怕他们可能已经知道。
我们真正认识应该是17岁的时候吧。
老梁跟冉冉才一个月就在一起了,所以加起来,初中时期,我们也就见了四次面啊。以后他们二人约会,哪有我们什么事啊。
我还为此伤心了好久。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高中的时候我们竟然被分配到了一个班。
你看着我的作业本,说,“余施遗,原来你名字这么写的啊。”
“施然,遗珠的意思。”
你突然笑了,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你说,“那你知道我名字里的yan是哪个yan吗?”
“我知道,是你爸爸惧怕的那个'盐'。”
必须得承认,我那时候耍了个滑头,我试图像老梁那样跟你说话,好跟你亲近一点。
确实,我的目的达到了,你又笑了。
你笑着说,“老梁那个老东西。”
是了,那个时候小梁哥已经正式更名为老梁了,他初三暑假突然疯狂长个子,蹿到了一米八,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还蓄起了小胡子。看着比我们大了一截。
而冉冉,竟然觉得他的胡子性感!
所幸,你没有像老梁这样过分的变化,否则我的少女梦可能就要破碎了。
你长高了,比我高一个头。婴儿肥也没了,显得有些削瘦,鼻梁似乎因此更挺了,脸部轮廓怎么看怎么好看。
那时候我坐在你斜前方,天天告诉自己,“余施遗,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矜持,矜持!”
现在想来,我可能太矜持了。
就算你有时跟我说话,我也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因为从那个时候起,我对你的感觉变了。
同在一个班,我更了解你了。
沉迷游戏,上课认真的你;数学化学很好,英语次次守着及格线的你;跟不熟的人在一起安静害羞,熟了之后——是跟老梁一样的二哈的你。
你写的一手好字,是你妈从小打出来的;你用钢笔,是因为你觉得用钢笔吸墨很好玩;你想以后去沪元科大,因为沪元科大的材化专业很好……
我知道了你好多事情,你的父母,你的经历,你的喜好。
不知不觉间,你虽然仍是我想象的所有故事中的男主角,但你的形象开始立体了。
而我想的故事,开始并不是每一个结局都美好了。
我会因为想象到跟你分手而伤心,上课无心听讲。
你一定又觉得我奇怪了,呵,也是,可真奇怪,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呐,阿盐,都是你啦,都是你害我不能好好听讲,害我物理化成绩比你英语成绩还差。
所以高二分班,我的爸爸跟妈妈大吵了一架。
爸爸说去文科班,女孩子以后当个老师挺好的。
妈妈说好什么好,不新潮不性感,一个教师半个家庭主妇,看着自己丈夫把别人肚子搞大吗?
呐,阿盐,你知道,我妈妈就是老师对吧。
呐,阿盐,我真的很想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可是我想让爸爸开心,不想爸爸离开我跟妈妈,所以才去了文科班。
呐,阿盐,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阿盐呐,谢谢你在填分班表的那个下午过来安慰憋不住眼泪的我。
谢谢你说,不想离开大家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真的谢谢你啊。
而且这是我们认识的几年里,你对我说过的,最亲密的话了。
可是我还是走了。
你会不会以为是我在推开你啊。
所以后来,我们才那么冷淡。
我们从走廊上的点头之交,到擦肩而过。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家里的事情,就连冉冉也不知道。
冉冉不知道的,还有我长久以来对你的喜欢。
我是不是跟那些你认识的女生都不一样?
像老揣着心事一样,一点也不好相处。
对不起,我的这些“不一样”根深蒂固,我克服不了了。
所以啊阿盐,这次奔向你,能见证的,只能有你一个人。
四.
我从恶魔办公室出来后,一直赶稿子,连吃饭都觉得耽误时间。
恶魔午间给全格子间的人都买了奶茶,他把奶茶放在我桌上对我说,“余诗迤,你让我成了坏人。”
我知道他没错,但我接过奶茶喝了却还是不想理他。
我的性格啊,果然是越来越糟糕了。
凌晨三点,我把稿件发到他的邮箱,我不管他同不同意,关上公司的灯,我就狂奔下楼,坐上约好的车,坐上订好的飞机,我要立刻,马上,就要见到你。
阿盐啊,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呵,我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记得你从前对我说,若你是鱼,我便是水,你一辈子都要在我身边。
现在,我才是鱼,一条离了水的鱼。
我想立刻飞到你身边,我想紧紧地抱着你,我想闻着你衣领上洗衣液的香。
像氧气。
我想给你做你最爱的莲子粥,我烧的粥软软稠稠,是你最喜欢吃的。
我想问问你,问问你……
算了。
我在飞机上回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幸福的那几年。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沪元科大,所以我也填了沪元科大。
你后来成绩那么好,我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追的上你。才够的上科大文科的最低分。
如你所知,科大法学院。
高中的时候,手机还没有现在这么普遍,所以我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到了大学就更不知道去哪找你了。
我不好意思找老梁要,但老梁不愧是我三年的好同桌,给我你的号码,说,“施遗啊,有困难就找肖盐,想谈男朋友了就把他踢开,我老梁的哥们就是你的哥们,我都跟他打过招呼了。”
我开心地接受了老梁的好意,但老梁可能根本想不到,他的两个哥们在一起了。
你是一个星期后联系我的,你约我出去吃饭,说有困难就来找你。
不知道是不是摆脱了高中的压力,大学的我们像飞出笼的鸟,或者用冉冉的话说……嗯,发情期的猫。
总之,我们俩人生第一次跟对方聊的那么开心,即使话题全是吐槽老梁。
那么在这里,再一次谢谢老梁。
后来,我们也时不时地去吃饭,我每一次都笑嘻嘻地去,笑嘻嘻地回来。
这次我们是真的熟了起来,讲到高兴的时候,你手舞足蹈。
也不知是我笑点高了,还是你笑点更多低,有时我随随便便一句话,你就笑的前仰后合。我还偷拍过你,时机抓的刚刚好,照片里的你活像一个智障。
我很喜欢听你的笑声,笑起来竟然有小孩子的感觉,开朗纯粹。看着你的照片似乎都能听见你的声音,这让我经常在被窝里都笑出声来。
对了,你还吐槽我高中的时候又高傲又阴郁,结果被我在街上追着打,你竟然占我便宜,大喊说我家暴。
真是。
真是。
真是。
你这人间傻子已然成了让我想到就会感觉幸福的人。
室友说我,没有一刻不在笑。
他们还说,不出两个月,我就会成为宿舍第一个脱单的人。
然而,我们却拖了四个月。
阿盐呐阿盐,你真是没有老梁一半魄力。
我们在一起的那天也真的很符合你二哈的风格。
我那时在外面做家教,教的那个孩子数学差的跟我当年物理化学一样,关键是脑子还不开窍。
就算是冬天,我有时候也能被他气的一身汗。
他妈妈有时会进来,“余老师别急别急,消消气,我来给他讲讲。”
他妈妈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在电台做主播。
但我当客厅消气时,不过五分钟就能听到他妈妈的吼声。
“负5跟负6谁大!你说谁大!说!负6大?负6大?啊?你信不信我一把把你从楼上掀下去!”
我滴妈,他家三楼啊,这摔下去死不了可一不小心半身不遂啊,我吓得连忙打开他房间门。
一开门,一股寒风铺面卷来,年轻的母亲站在窗口,双手叉腰,头发凌乱,正迎着风吹。
小孩子在座位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瑟瑟发抖。
我赶紧把她拉过来,“姐姐你消消气,别急别急,我来我来。”
他妈妈一边走一边说,“余老师给我训他,给我训死他,别收着含着。”
我嘴上道好好,心里确是我绝对不训他,实际上确总是……唉。
我还记得某天辅导完后,我在小区里迎面碰上了你。
你后来说你来帮学长的忙,从工作的地方回学校要从这个小区穿过,坐公交方便,没点到就遇到了我。
那天你一看到我就笑,笑的都喘不过气。
“为什么笑啊?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我左看右看。
你试图憋住笑告诉我什么,却总是笑得话都说不全。
“打我。”最后你捂着肚子跟我说。
我想了想,一巴掌打在你胳膊上,看你还是忍不住,我又甩了一巴掌。
两巴掌打的你龇牙咧嘴,你揉着胳膊憋着嗓子冲我吼,“你说他们俩什么关系,说,什么关系!”
说着你松开了胳膊,两手比划,颇有点声嘶力竭地架势,“是相反数啊相反数!互为相反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寒冬的空气中弥漫着的全都是你张狂尴尬不要命的笑。
我静静地等着一脸诧异地路人走远,然后卯足了劲,抡向你另一只胳膊。
你直接跳了起来,“哇,这么凶以后谁要。”
也不知道我们俩怎么了,跟个小学生似的一路打到公交车站。
“我以后每天都来帮学长。”你平视着前方说,语气突然静了下来,风吹着你的头发,把你的鼻尖冻的通红。
我看着你的侧脸,突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看着窗户发呆的你,像王子。
这样的梦,我已经好久都没有想过了。
此刻我站在你身侧,跟你一起看着前方,似乎突然重逢了那时成天幻想粉红色泡泡的我。
我同你感受着从同一个方向吹来的风,觉得此刻自己就像公主一样,跟王子一起冒险流浪。
“余施遗。”你突然喊我。
“嗯?”我仍是看着前方,却突然感到有阴影笼下来,反应过来时觉得脖子一暖,被什么东西围住了,一抬眼,眼前就是你的脸。
那么近的距离,呼吸的热气都能互相感觉的到。
我的脸立刻就烧了起来,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却因为你的手还握着围巾,没退掉。
你一时有些尴尬,放下手,脸都红了。
“你,我……”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也支支吾吾,然后又像要上战场的王子,捏着拳头说,“余施遗,我们在一起吧。”
我像是多年隐秘的妄想突然实现一样,一时不敢置信,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在一起吧。”你定定地说。
我开始点头,毛巾的温暖让我一时连脖子都不知道怎么动了,僵硬地点头。
你立刻笑出了声,眼睛弯起来,里面亮起星星,我看到那是我自己。
你一把把我抱紧怀里,轻声说,“你这颗沧海遗珠,终于被我拾到了。”
那一刻,我哭了。
在你香草味的怀抱里,哭的好凶。
你后来还笑我,人家女孩子感动的哭都是捂着嘴巴抽泣,就你,哭的跟丢了十万块钱似的。
阿盐啊,我不是丢了十万块钱,我是如获至宝。
你知道吗,我这颗遗珠,就是被遗弃的碎玻璃。
高考之后,我爸妈就离婚了,他们说我长大了,他们的义务尽到了。
而我也才知道,我竟然一直有一个五岁的妹妹。
对于给我起名字的爸爸来说,妹妹才是那个珍宝吧。
家丑不可外扬,我从未对任何人言及此事,你却在无意中,暖了我一颗冰凉的心。
后来的我们真的很幸福。
我特别爱冬天的时候你把围巾围在我脖子上,特别爱你把我的手塞进你大衣口袋。
我喜欢看你穿着你的白大褂从实验室里出来。你下那段台阶的时候,风吹着你的衣摆,我就觉得,我的男朋友是这世界上最帅的人。
我喜欢你带我进实验室,拿那些仪器做各种有趣的小实验,你还嘲笑我老了之后,一定会得帕金森,就因为我拿试管的手总是抖。
我喜欢看你用钢笔在自习室里做高数,你一不会做就会喊我名字,“施遗,施遗。”那种撒娇的口气让我恨不得马上给你一个亲亲,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人呐。
阿盐啊,我真的很爱你,我恨不得把我所有拥有的都给你。
我想让你得到世上所有的好,我想让你尝遍世上所有的甜,我想所有苦难都冲我来,我想你平安喜乐,无忧无灾。
你像我的宝贝,我想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你又像我的神,我敬仰你供奉你,你放佛是的信仰。
可是,你都不知道,你全不相信。
那天,大概飞了一个多小时吧,我到了白昭市,又打的,在天刚蒙蒙亮,我就到了白昭寺。
这个地方,是你大学时一直想来地地方。
你那时不知从哪听来的,说白昭寺的桂花很好看,桂花糕酥软香甜,说毕业季旅游,我们就去那里。
结果还是没去成的。
五.
我找到了寄信的地址,是白昭寺旁的一家礼品店。
看店的婶婶我还记得,她自然是记不得我的了。
婶婶看着信封说,“哦,这信是我寄的,去年有个年轻人托我今年这个时候把信寄出去,还给了我一百块呢。”
“那个年轻人现在在哪里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姑娘你找他?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以为最起码你人会在这里。
既然人都不在,还寄封信有什么意思?来嘲笑我吗?
以为我很闲,所以又来折腾我吗?
我瞬间便觉得自己疯狂的跑来简直是幼稚,愚蠢,可笑!
呵,肖盐,我的尊严是这么给你践踏的吗?
阿盐啊,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了吧。
所以我才做了正常情况下的我,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我拨通了冉冉的电话,我说冉冉,把肖盐的手机号给我!
于是有了我们那三年间,唯一的一次联系。
最后,如你所知,我打通了电话,劈头盖脸的把你骂了一顿。
句句凶恶,尽我所会的所有恶毒的语言。
反正还怕什么,我们早就互相伤害惯了。
如果不能伤害到你,那我完全不解气。
可我挂了电话,我又在朝阳刚出的白昭寺旁,在稀稀拉拉的游客里,哭的稀里哗啦。
婶婶拉我进店,握着我的手说孩子没事,白昭寺求姻缘最准啦,菩萨会保佑你的。
阿盐呐,我那个时候才知道白昭寺的姻缘签很灵,怪不得那时候你一直说,白昭寺只能是我们两个去,因此一推再推。
两个小时后,我坐在店里吃着桂花糕,见到了你。
你瘦了好多,衣服都皱巴巴的,憔悴,一幅病容。
果然比老梁都要老。
我原来是想等你来就狠狠地打你出气的,结果你一来,我连桂花糕都忘了咽了。
我呆呆地看着你,心里突然一阵绞痛。
你走上前来,一手合起我的下巴,说,“咽了。”
我一滴眼泪立刻滚了下来。
你的手好凉,一定是衣服又穿少了,怎么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呢。
我忙着咽桂花糕,想赶紧咽完就骂你,一心急却噎住了,连连打嗝。
这下好了,气势全无。
白昭寺的桂花种在宝殿后面,穿过宝殿,檀香味渐渐散去,桂花香扑面而来。不少情侣都在桂花树下拍照合影。
满眼都是绿油油的树叶,金黄的桂花一串串的点缀其中,仿若绿绸缎上的碎金。
满园的香味,沁人心脾。
我们二人一路往前走,一句话都没说,直到走到桂园的尽头,一座被封死了的宝塔下面。
你才缓缓说,“我本来也准备来的,没想到生病耽搁了。”
“嗯。”
“信是去年写的,我让婶婶第二年把它寄出去,就怕我自己反悔。”你说着,还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你后悔了吗?”
你抬头望了望那座苍老的灰色石塔,说,“没有。”
你说,“余施遗,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你能忘掉吗?”
我不能,阿盐呐,我不能,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不是六年,是十二年,是我的整个青春啊。
可那时我却不是这么说的。
我记得我冷笑了一声,我问你,“肖盐,那你现在不累了吗?”
你一愣,又笑了,笑的很苦涩,笑到撇过脸,不看我。
我们那个时候分手,就是我问得你累不累。
毕业后两年,我们在沪元一起打拼,日子苦,但我一直觉得很温馨。
你早出晚归,我便做好了饭等你,凉了热,热了凉。
我还记得有一次等你等的睡着了,你回来后抱着我,我迷迷糊糊中听见你说,“施施,我会给你你想要的生活的。”
我醒了,抱着你说,“我现在就很幸福。”
你却摇了摇头。
其实阿盐啊,我想要的生活,不过有你就好了呀。
起初的一年,我们都很好,沪元是个高速发达,日新月异的城市。我们也成了这个城市中渺小,却发着光的一部分。
我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你跟大学同学一起组成团队,在一家公司研究新能源。
我们很忙很累,但若只能有一个下午,窝在一起看电影,两个人裹一条毯子便够我开心一星期。
后面的一年,我们慢慢地变了,我们成了沪元巨大穹顶下的蝼蚁,渺小无能,被它迅速消磨掉最初带来的元气。
我们似乎都厌倦了这样披星戴月的生活,我们都太累了。
可是当时们不知道,当时我只是以为你变了,你,只是以为我变了。
我们后来细碎的吵过很多次架。
因为想吃不同的晚饭,因为想看不同的电影,因为你不回我的短信,因为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我还扔了你的打游戏的电脑,那是我大学时兼两份工,省吃俭用好久才凑齐的钱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我记得你当时兴奋地抱着我转了好久。
但我把那台电脑扔了,从六楼扔下去,摔成一堆垃圾。
因为你那时总是打游戏,打完就睡,好像家里根本没我这个人。
而我,却像个保姆一样,平白无故地要伺候你吃伺候你喝,跟我妈当年一模一样。
那天我们大吵一架,你瞪着我的眼神,仍然亮晶晶的,可闪的却是怒火,眼睛里是面目可憎的我。
你说,“余施遗,你越来越刻薄!”
我说,“肖盐,你就是个废人,除了打游戏你一无是处!”
你说,“余施遗你疯了!”
我说,“肖盐,我要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的。”
那天我们吵了好久,我们扔了好多东西,摔的一地都是,我们互相给对方最狠毒的话。
我们太了解对方,所以你说的话,句句戳心,我说的话,不依不饶。
我说我受够了只有在打折的时候才能去超市的日子,受够了斤斤计较的生活,受够了你身上永远刺鼻的材料味。
你说我高傲,从来不懂妥协,你永远看不清我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我说你根本不试图去了解我,你总说你所有的打拼都是为了我,可你却对我真正的需要置若罔闻。
你说我只会绑着你,让你没有一点自由,你问我为什么非要围绕着你生活。
你说你不喜欢这样的我。
你说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你。
阿盐,我确实瞒了你一些事情,但我的心里还能有什么呢,除了你,寸草不生。
我的生命,除了你,没有别人了啊。
那天我生气的走了,临走时再看一眼我们的小家,满地狼藉,支离破碎。
我一气之下辞了那份我根本不爱的工作,我买了票,去了姥姥家。
我妈妈已经跟别人再婚了,就是我第一次见你那天,街机店旁开杂货铺的老板。那个叔叔现在已经不开杂货铺了,他开了连锁超市,妈妈跟他在一起很幸福。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搬家了,我说是我爸妈换了一份工作,其实不是。
我妈妈还是老师,只不过去了一个更好的城市,我爸爸还开着他的公司,去了另外一个更好的城市。我去了姥姥家,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在留在那个地方了,我害怕的是那里的流言蜚语。
那时候我在姥姥家冷静了好久,最终决定约你出来,去我们一直没去成的白昭寺。
六.
那原本是我们俩计划毕业旅游的地方,临到毕业,你又想跟朋友们好好聚聚。说白昭寺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地方,所以你说把白昭寺先推一推,先去自驾游。
你那个时候让我把我室友都喊着,你也叫朋友,人多热闹。
可惜我喊不来她们。
你一直问我跟她们有什么矛盾。
其实哪有什么矛盾啊,我只不过把我后来的整个大学时光都给了你。
我认识的是你的朋友,你的室友,你的学长,你的老师。
而本该属于我身边的人和事,却都被我生生错过了。
现在想想,真有点傻。
倘若我分点时间给我自己,有我自己的朋友跟生活,你会不会就不会觉得被束缚着了?
后来我们还是去自驾游了,我和你,还有冉冉和老梁。
他们两人分分合合,最后竟然在领毕业证书的时候把结婚证也给领了。
冉冉和老梁一路上一直打趣,老梁说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怎么我们俩怎么在一起了,明明之前好几年都丝毫不来电的人,像是互相看不上眼。
我拿香蕉抵着你脖子,“你对我看不上眼?”
你连忙摆手,“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我笑了,真好,没人知道我曾经暗恋你那么久。
我妈妈总是嘱托我,不要给男人你离不开他的感觉,否则他就会有恃无恐。
不过我妈也跟我说,真正爱你的男人是不会抛弃你的。
可是,我不信。
车上冉冉问我俩见过家长没,有些尴尬的是,我俩同时开口却说了不同的话。
你说,“马上。”
我说,“不急。”
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我能怎么办呢?
我该怎么让你见我的父母?
我大逆不道,我竟然已经分辨不清我的爸爸跟妈妈,究竟是哪一个先背叛爱情的了。
其实我在姥姥家的时候,冉冉找过我,她说,施遗,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你跟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好吗?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挂了电话。
我能有什么事,可笑。
现在想来,其实那时是我在惧怕。
冉冉跟我是小学同学,我们家住的很近,我家的事情她真的不知道吗?
我只是不愿戳破那一层窗户纸而已。
而我,只是想留最后一点尊严而已。
我在家里想了很久,想了好多我们在一起幸福的事情。
真是,每次我们一吵架,我便会想那些幸福的事情。
我想到大学时我们一起钻大街小巷,去吃很多好吃的东西。
我想到每年我生日,你都要带我去旅游,用你工作了半年的工资。
我想到你带我去见你的各种朋友,骄傲的向他们宣称,这是你女朋友。
我还想到去西藏那次,我穿着红色的碎花长裙,在金色的日光下旋转,你趴在地上给我拍照,看着照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说,施施,你就像城堡里的公主,我就是为了你放下骑士的剑。
我也为你学打我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游戏;没事就看时尚杂志,励志改变你对鞋子的独特审美;偷偷省钱,给你买你爱的游戏键盘;帮你抄实验报告,给你编了条围巾,花了我半年的时间;为你推了所有属于我的朋友圈的聚会,错过了好多人和事。
但是,都没关系。因为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是的,当时的我们都心甘情愿的为了对方放弃,结果放弃的太多,都丢了自己。
我们在那个魔鬼一样的城市里,却还希望对方还是最初的那个人。
可笑吗?
不可笑。
挺可悲的。
那时,我发了条短信给你,我说,“我们去白昭寺看看桂花吧,我们好好谈谈。”
我带着满心的期待,却等来了你的一句,“我累了,以后再去吧。”
我想去之前有好几次,我提出去白昭死,你都说你你累了。
阿盐,你真的那么累吗,还是你只是不想见到我了?
不想见到刻薄,孤傲,心里总是揣着事的,不信任你的,捆绑着你的我。
我还是去了白昭寺,一个人去的,不为别的,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你一直想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拍了一张图在朋友圈,我屏蔽了你,屏蔽了你的朋友,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去了。
不想让你觉得我在用感情捆绑你。
可我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通过我的“朋友”,呵,我的室友。
听说你跟我吵架后经常去轰趴,跟各种女人在迪厅里跳舞,有一天竟然碰到了我的一个室友。
她搂着你,说哟,肖盐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在白昭寺呢。
余施遗大学老跟我炫耀你,你们还是分了啊。
肖盐你终于开窍了,余施遗那种孤僻又高傲的人根本不适合你。
你一把推开她,然后连夜坐车过来。
是了,你那时候穷的,连飞机都坐不起,好不容易留下来的钱,全被你花完了。
你还很死硬地不跟任何人借钱。
这点到跟我真像。
你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在我的宾馆门口等我。
我中午回来时看到你都惊呆了,你怎么找的到的。
后来我才想起来,你有我所有软件的密码,你轻而易举地知道我所有的行踪。
下午,我们去了白昭寺,到了寺庙前我却不想进去了,因为你一路上面色铁青,似乎一直在忍耐,忍着不发火。
闻着你身上的酒精味,我已经了无兴致了。
我下了车,买了点桂花糕和一瓶水。
卖桂花糕的婶婶说,小姑娘跟男朋友吵架啦,没关系,男朋友哄哄就好了。
我回头看了你一眼,你背对着我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
都已经,背对着我了吗。
阿盐呐,你总说你累,可你以为我不累吗?
我将桂花糕和水扔到你身上,说走吧。
你将东西拎在手里,说,“你不进去了?”
“是你不想进去!”说着,我推开你,拦了辆出租车。
我们在车上没有说话,你也没有吃我给你买的东西。
我们一起回了沪元,我收拾了我的东西,拖着行李箱就走了,你一直在旁边杵着看着我。
其实,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放弃。
我故意留了一些东西下来。
故意找机会再联系你。
我心想,过一段时间,你一定会后悔的。
算到你快放假的时候,我联系了你,我说我还有些东西丢在那儿了,你给我带回来。
你看看我多欲盖弥彰,明明可以寄回来的东西,我却偏偏要你带给我。
春节期间,我们约在一家咖啡店。
结果,连店门都没有进。
就在路边,我们彻底结束了。
你带过来两个箱子,你说,“大的这个是我们俩共同的东西,小的是你的东西,这个大的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了吧。”
阿盐呐,我那时被你刺激到了。
我心想好哇,枉我费尽心思还想跟你再见面,可你,是早就想跟我分手了吧!
我抱起那个大箱子,当着你的面,直接仍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转身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你震惊的眼神,但当我想好好确认时,你的眼神却镇定的毫无波澜。
“肖盐,我们扯平了,彻底再见了。”我抱着我当时故意留下的小箱子物件说。
“嗯。”你点了点头,手插在口袋里就走了。
我真的被你气到了,竟然还先我一步走。
我抱着箱子愤愤地转身。
那个奶茶店在十字路口,我们两人一个向北一个向东,穿过两条成九十度的斑马线,我心里想着,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分手分的干干净净!
七.
可是,阿盐呐,分的干净的从来只是我们的物件啊。
离开你的三年里,我最开始每时每刻脑子里都是你,后来是每天,每周,每月。
想到你的时间间隔越来越久,可每想到你,我就难受的很。
我会经常会在半夜醒来,我习惯性地摸左边的床,那里空空如也。
在夜里想起你我会哭,在白天,我就像在很久没下雨的夏天,在水里喘不过气的鱼。
而我又总是在和你分开后,才能明白一些事情。
比如,你给我带物件的那天,那一晃而过被我看见地眼神,或许不是我的错觉,是你刺激式的挽留呢?你跟我堵,堵我不会扔,可是我也在跟你堵,堵你会留我。
再比如,你去白昭寺那天,我把桂花糕给你时,要是像婶婶说的那样,哄哄你,哪怕只说一句,“你一直没吃吧,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或许,我们都会不一样。其实那天 我是真的像买东西给你填肚子的呀。
我后来后悔了,我拐弯抹角地打听你的消息,却听到你又谈了个女朋友。
呵,这么快就谈了,你真的是无情,这是人渣,果然,早就厌烦我了吧!
我憋着一股子心酸和愤怒,好像是想要跟你竞争似的,不甘示弱的马上答应一个一直再追求我的人。
可是只跟他在一起三个月,我们就分手了。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把他跟你比较,总觉得他处处都不如你。
哈,阿盐,其实现在想来,我挺对不起他的,他哪都好,也就是字丑了点。
我跟他结束后,也没有像跟你分手那般难过,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阿盐呐,我们当时都太年轻了,都倔的像牛。
都太张狂了,都伤害对方,不捅的遍体鳞伤不罢休。
倘若我们有任何一方稍微服软一点,都不会这样。
那之后,我把我所有的时间都拿来花在工作上,直到,我收到你的信。
“累,但那是我选择的。”你背对着我说,“我不想太闲。”
白昭寺的桂花有点太香了,刺鼻。我揉了揉酸酸的鼻子说,“这么忙还怎么陪你的小女朋友啊。”我其实已经知道你分手了,是冉冉告诉我的,但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说你的那段感情。
你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那是我妈硬塞给我的,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我们早就分了。”
“那你没想再谈一次吗?”
你突然转过身一把抱住我,贴在我耳边说,“想,可你还愿意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清了你红红的眼眶。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一幕又让我想到了我们在一起的那天。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怕我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声阿盐。
你抱着我,抱的好紧,抱的我都觉得痛。
可我没说话,一直没说话。
那天,你放开了我。
我说,“祝你幸福,我就是来看看你,做个了断的。”
我们在白昭寺的门前分开,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像在当年的十字路口一样,这是这次,我们是一百八十度的,彻底分开了。
阿盐,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吗?
因为我已经不是余施遗了,我现在是余诗宜。
我的生活很忙碌,也很平静,我有一个恶魔上司,可是他却会给我买我最爱的奶茶,还能在里面夹上一张写着“我真的没办法呀”的纸条,还画了一张哭唧唧的脸。
哦,阿盐,他字没你写的好看,但是画的一手好画。
他没有你那么高超的拍照技术,却能把每一种不同的我都画下来。
虽然我疯狂地到了这里,但我知道他这个时候,不会气的暴跳如雷,他很成熟,他会理解我,他一直知道我有个心结,就是你。
阿盐,你的信来的太迟了,要是早一点,我还没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可我要是现在离开他,我们就会变成……
呵,奸夫淫妇。
阿盐,我其实是想来最后见见你的。
阿盐,我其实是来做一个了断的。
阿盐,你一定要幸福。
一定。
八.
哈哈,阿盐,看到这里你一定会想,我是不是特地写信来跟你秀恩爱的。
其实,真的不是。
我跟程齐后来分手了,在我们的办公室恋情被无意间公开后。
距那次见你,也就一年。
距离我们分手,四年。
那时,我三年来在杂志社所有的努力都成了靠程齐上位,我受不了这些,我仿佛是一个不要脸的贱人。
我跟程齐提出了分手。
他最后同意了。
你一定很奇怪吧,他怎么会答应了呢。
因为,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爱情呐。
冉冉说过,我们两个是适合结婚的人。
我们可以搭伙过日子,换了我,程齐远远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
不过,程齐是个不婚主义者。
真好呢,我也是。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婚姻充满了恐惧。
我妈妈曾经说,它是爱情的坟墓。
虽然我妈后来说,她说错了。
但我已经不信了。
而且。
亲爱的阿盐呐,你在我的生命里待了那么久,你一走,就带走了我所有的爱。
我还怎么爱上别人呢?
离开程齐后,我带着我三年的积蓄,去了好多地方游玩。
我把我拍的照片都寄给你了,以你的性格,此刻你一定已经看过照片了吧。
我的拍照技术没你好,你就将就着吧。
我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忍不住想,要是你在该有多好啊。
我真的对我们之间有太多期盼了,可偏偏现实里都是遗憾。
我去了太多地方,玩的太累了。后来就回到家里,天天宅在家看电影。
我还养了热带鱼,我经常看着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一看就是一下午。
前段时间我突然开始咳嗽,还发烧,一开始我也没注意,直到有一天,我咳出了血。
我上网查了一下,然后我戴着口罩去了医院。
医生说指着我说,你怎么才来!
阿盐,我真庆幸,我的病的那几天一直待在家里。
阿盐,我得了肺结核了。
阿盐,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跟你不在一个世界了。
阿盐,你要为我开心,我终于解脱了。
八.
快要到了生命终点时,我总是会想起很多被我忽略的事情。
老梁跟我提过,他有一次去沪元出差碰到你,你带他去你大学兼职那地方的附近吃饭,他说你对那里的每一种小吃都津津乐道。
我当时还想,你果然还跟大学时一样会吃,但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是究竟去了多少次那个地方才能对那里的小吃那么熟悉?你的公司明明离它很远啊。
我们后来的一年,你总是玩游戏,是因为你能在游戏里发泄是吗?
老梁说,冉冉去商场买衣服,看上了一条漂亮的裙子,却因为价格而没有买的时候他很生气,他觉得是自己的无能才让冉冉连想要的一件衣服都买不起。老梁说这个时候他总爱去网吧包夜,打一夜游戏,杀一夜敌,他放佛又事那个战无不胜的勇士,又能充满力气去工作。你也跟老梁一样吗?真可惜,那时他的旁敲侧击我一点也没听懂。
我还想起来,闹分手的时候,你去白昭寺找我,你脸色铁青,一路都在生气。
其实你不是在责怪我对吧,你是在气我的室友怎么能这么说我,你是在心疼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被人嫌弃的高傲孤僻的样子。是吗?
明明吵架时你说了那么多次我变了,我却都没有注意到你真正的意思。
你只是想让我好好的,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你身上对吗?
我买桂花糕的时候回头看见你背对着我,当时我寒了心,以为你厌烦我。
但三年后,我们一起在白昭寺的时候,你也是背对着我。
三年前的那一次跟三年后的那一次,你是不是同样的表情?
对了,三年后的那一次见你,我发现你身上所有的衣服都皱皱的,你是不是因为我嫌弃你身上的味道,所以衣服总是反复搓啊。
阿盐啊阿盐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有好多好多对不起。
阿盐啊,别怪我最后还给你写信,让你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我真的,只是想找个人说说我这一生而已。
我想,我来这人世间活一趟,临走了,我总得说些什么吧。
阿盐呐,这一封其实是我的遗书。
我只你给了你一个人。
你放心好了,我消了毒啦。
说起来,我实在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啊。
除了冉冉和老梁之外,我没有别的朋友了,可是我已经好久没跟他们联系了。
自从上一次,我跟冉冉吵了一架后就再也没有过联系。那一次,她说我越来越敏感,说我把所有的好都拿给了陌生人。
算了,看在她是一个孕妇的面子上,我不跟她吵,并且打算在孩子出生之前都不去惹她生气了。我也没跟老梁联系,他赚奶粉钱好辛苦。
我还给他们的孩子买了好多地方的婴儿服呢。
唉,阿盐呐,我真没想到,我竟然等不到他们的孩子出生了。
我不想告诉他们我的事,让他们权当,我还无情无义地丝毫不愿联系他们的活在这个世上吧。
对了,我的姥姥五年前去世了,姥姥去世后,我就没回去过。我也未曾跟我的爸爸妈妈联系过。
阿盐,你说,我不该打扰他们的幸福对吗?
况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至于其他人,听到我的故去地消息,他们会怎么想呢,吃惊,遗憾,茶余饭后再聊聊我的“风流韵事”,第二天便忘了。
我可不想成为他们的消遣。
所以我的遗书我只想给你看,而恰好,这里面全是关于你的事。
我将这信寄到了卖桂花糕的婶婶那里,让婶婶一个月后再寄给你。
估计那时已经下了雪。
哎,阿盐,你要记得围好围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