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望着眼前变化着的宇宙星盘,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或者说,歌者从来没想将眼前这个不断有幼小的恒星爆炸碰撞产生新的星系,衰老的恒星坍塌成为黑洞吸入一切毁灭古老星系的宇宙星盘当做一件活着的东西,他只是遵从长老发来的指令,负责用二向箔清理这个星盘里的一切“垃圾”。
歌者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至今为止守候在这个星盘前有多少年,这个独立于母星十万光年之外的宇宙监测站,往往会有恒星级飞船从歌者面前的玻璃幕墙外飞过,这时歌者的眼睛会暂时离开星盘,抬起头看一眼那些巨大的飞船,他当然不知道那些恒星级飞船内部是什么样的,在他的记忆里,最初的记忆就是这个狭窄的监测站,和巨大的星盘,而外面的宇宙是什么样的?歌者不知道,长老不允许他离开这里,每隔一星期都有运送补给的飞船准时抵达这里,卸下补给后是返航还是前往下一个监测站,歌者不知道,他从没见过飞船里有人下来过,更没有人跟他打招呼,水滴形的补给飞船表面光滑又能反射一切,像一面巨大的透镜,歌者每次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身躯。
唯一能让歌者兴奋的事情,或许只有当长老发来需要清理的星系坐标的时候,歌者收到命令后,往往不会马上去清理那个星系,而是在将星盘上那个星系一点点拉大,大到可以看到星系里每一颗的星球的表面,这么多年来,他见过整个星球表面都覆盖了厚重冰层洁白无瑕,也见过有着巨大星环和十几颗卫星围绕运行的星球,歌者往往都会把这些报告给长老,而长老始终是那句“你的任务是执行命令而不是探索世界”。
歌者实在是不懂得长老为什么要将这些星系都摧毁掉,是害怕妨碍母星的安全吗?可它们的表面完全没有智慧生命的迹象啊,歌者不知道,长老的想法他不懂。
观察完毕,到了清理星系的时刻,歌者会来到仓库,从一层层堆叠的货架上取出一片二向箔,轻轻捧在手里,二向箔很薄,近乎透明,就像一片雪花,歌者一直害怕它哪一天会融化在自己手里,可这样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歌者曾听长老说,母星下雪了,歌者问,雪是什么?长老向歌者发来一张图片,晶莹的六边形近乎透明,包着细微的结晶,歌者说,长老,这是二向箔吧?长老笑了,说,二向箔可比它厉害多了,歌者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长老笑过,这是记忆里唯一的一次。
星盘上跳出一个新的坐标,“又要开始工作了”歌者想。
歌者在星盘的导航里输入:太阳系,银河系。眼前的画面一点点放大,歌者看到银河系璀璨的旋臂,画面继续放大,歌者眼前出现了太阳系的全貌,“只有一颗恒星啊,这星系真小”,歌者想,按照以往的惯例,他还是观察了一下,首先让他感兴趣是那颗蓝色星球,歌者观察过那么多星系,却还没见过一颗能蓝得这么彻底的星球,画面继续拉大,他看到星球外部围绕的船坞,还有一艘艘好似常常在玻璃幕墙上见过的恒星级飞船,只不过小了好多,“或许这些只是行星级飞船吧“歌者说,歌者继续放大画面,他看到海洋和大陆,看到城市,看到草地上嬉闹的人群,“这个星系竟然有智慧生命“,歌者惊呆了,他从没见过被摧毁的星系里存在着智慧生命,为什么他们看起来那么像每次在补给飞船镜面般外表看到上看到的自己,有四肢,也有五官,歌者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摧毁那存在着长得很像自己的生命的星系,长老的命令是让他摧毁,可内心的声音却说着不要这么做。
歌者最终还是选择执行长老的命令,取出了二向箔投入星盘,在二向箔接触星盘的一瞬间,这个星系中央的恒星瞬间跌入二维,并以光速向四周星球扩散,几分钟后,这个星系就会彻底二维化了,成为一幅画,永远凝固在时间里。
歌者不忍心看一过程,抬起头看了玻璃幕墙,窗外又是一艘恒星级飞船掠过向黑暗的深空驶去,歌者不知道的是,星盘里正在被毁灭的星系,有一艘行星级飞船,也正以光速逃离着被二维化的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