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早上坐公交去上班，人多拥堵地厉害，有位老太太拖着简易手拉杆，就是买菜的那种，使足了劲往车上挤。
年龄大了，有些时候总有些力不从心，人太多了，没有人注意着她，也没有人会因为她年龄大表示一点谦让。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上车，然后从衣服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公交卡，滴一声地刷了卡。她用力扶着手拉杆，随着车前前后后地摇晃。
我想她年龄应该是极大了，头发花白，脊背弯曲，扶着手拉杆一直向前倾。我看着她满脸的皱纹忽然感到害怕，我一点也不敢去想象，自己变得如她一样苍老。
我能如此强烈地感受我们之间的不同，我的皮肤还算光滑，双手有力。我站在公交车上不会受到打量，也不会有人打着尊老的招牌给我让座。
连血液流动的感觉都不一样。
我还年轻，我害怕老去。
02
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奇怪的她》，主角是一位爆脾气又唠叨的老太太，有一个当大学教授的儿子。
她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我一个人拉扯他长大，现在他是什么？受人尊敬的大学教授，要说教养孩子，哪一个比我厉害的，可以出来说一说。”
所以当儿媳教育想当歌手的孙子时，她毫不退让地站出来说：“歌手怎么了，现在歌手都在国外弘扬文化，教养孩子，你比得过我吗？”
完全一副恶婆婆的面孔，在家里有无上的权利，讽刺不工作的主妇儿媳，对儿子百般照顾，对孙子千般偏袒。她的形象那么粗俗，那么不讲理，无法让人产生一点好感。
但事实呢？她很善良，而且她很孤独。
任劳任怨的儿媳病倒了，医生要求儿媳在无压力的环境下静养。为了给儿媳提供“舒适”的环境，孙女孙子与儿子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把奶奶送到养老院怎么了？不是有很多人在那里？”
“妈妈因为她已经病倒了？”
“那又怎么样？为什么一定要把奶奶送走？”
孙女主张送走，孙子主张留下，父亲保持沉默。奶奶听完一系列对话，默默回房间，然后准备去养老院。
奶奶去神奇照相馆照相的时候说：“趁着还没更丑照相，要不然当遗照的话，人们看见太丑连磕头都不想了”
我对奶奶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流眼泪的画面印象很深刻，作为一个伟大的母亲，老去的女人，真的太形象又太心酸了。
这世界上有千百种孤独，唯这一种最叫人心酸。
我想我害怕的不是老去，而是害怕老去的无助，老去的孤单，老去就自然而然来到的同情，以及无处不在的嫌弃。
我不够勇敢，所以无法淡然地老去。
03
最会说情话的男人朱生豪曾说：“不要害怕老去，即便你老去也一样可爱。”
我以前不觉得这句话说的有多动人，直到看了《朗读者》，看到鲜花山谷夫妇，我才体会到它的动人。
才忽然察觉，有一种老去并不可怕，如果有人爱你，如果有人愿意陪你一起老去。
谈到相知，说到相爱，人们总是会想到钱钟书与杨绛，朱生豪与宋清如，王小波与李银河。我们从他们的书中，诗里知道他们的爱情，羡慕他们的平生。与他们相比，鲜花山谷夫妇可能是最接地气的一对。
在看《朗读者》时，看见网友评论说：“鲜花山谷夫妇的爱情，最让人羡慕的不是他们平淡如水的生活，也不是每日互念情诗的浪漫，而是一诺千金的气势，说送你最美的花园，就送你最美的花园。”
十年时间，只为了兑现一个承诺。此等男人，方可称其为君子。
讲真，我觉得他们的故事很美，但是也仅限于很美而已。实际让我感动的点在于，他们卖了广州的房子，租了1200亩的山谷。为了享受爱情，他们决定加入丁克一族。他们说：“孩子并不是维系婚姻的必需品，爱情才是。”
与世人相比，他们太不同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不同所以如此相爱，还是因为相爱变得如此不同。
有多少人放弃田园生活，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只为在繁华城市的一角麻木地生活。有多少人为了家族的意志，为了基因的使命生一个孩子。
有多少人无暇享受生活，不敢生病，害怕老去，不敢有一丁点停顿。而他们的生活是那么宁静，他们享受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做喜欢的事情，静待老去。
我们是恐惧地生长，视生老病死为大敌，多说一句相关就直说不吉利，他们却满心从容，只哀惜一点：“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
他们怕的不是老，不是死，是相爱的时间太短。
而这，足以让我羡慕，也足够宽慰我惧怕变老的内心。
04
冬去春来，日升日落，鸟有离巢，也必有归巢，世间所有事都是一个循环，有始必有终。
人总会变老，现在的你会变成以后年轻人口中的那个，麻烦，脸皮莫名变厚了，唠叨又不讲理的老人家，就像《奇怪的她》中的奶奶。但如果还有人爱，想你也一定会倍感珍惜。
有时候细想，女人为什么尤其害怕老去？
她担心皮肤变坏，她担心身材走样，她担心青春一去再无法演绎风情万种，其实，她真正担心的是——再没有人爱她。
忽然想起威廉·巴特勒·叶芝的一首很有名的诗叫《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如果有人许你这般深情，即便你已老去，我想你也一定心无所惧，即便在某一天，你看见镜中满脸皱纹，一头银发的自己，也能从容地回以微笑。
毕竟生老病死再可怕，也抵不过孤单岁月的侵蚀，无人拥抱的空虚与无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