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一直下

郭和谦大爷在《我这一辈子》里有这么一段,是郭说起自己当年北漂在外很多年,有一天接到父亲来信的事。

郭:我思绪万千,想起我在南方的父母。

于:想家了。

郭:出外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今天早上接到我爸爸一封信。

于:来信了。

郭:(念信)亲爱的孩子,你出外很长时间了,今天要不是邻居的提醒,我都忘了有这么一孩子了。

于:啊?把你给忘了。

郭:(念信)家里都挺好的,你放心吧!

于:哦!

郭:(念信)最近闹天气,这个星期下了两场雨,一场三天,一场四天。

于:那就是下一礼拜……

…………

嗯?“伤情最是二月天,憔悴斯人不堪怜”,二月的大鹿城,也下了两场雨,一场十三天,一场十五天。小时候写作文,我们写到太阳的时候都用拟人手法来写,管他叫“太阳公公”,原来以为“太阳公公”还能活很久,现在也许真的要“寿终正寝”了,以前有长辈过生日,有个七十八十九十大寿的,我们都祝个“同天地齐寿,与日月同庚”,这以后,还是少说几句吧。

昨晚又是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入睡了,大概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了,早上醒来后,还是在下雨。人有很多毛病会在阴雨天出现,比如说惰性,让本来就懒的人,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只要日子还过得去,就懒得出门办了。这是心理上的毛病,再说身体上,三四年前的时候,一到阴雨天气,耳朵就会断断续续地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后来反省下自己,大概是那段时间经常在凌晨一点多才睡觉的关系,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可不行,后来改善过来,子时之前一定休息着,这毛病后来也渐渐消退了。我大伯在当兵的时候,在一次训练还是执行任务来着,从高层摔下来,中间落到天棚上缓冲一下,掉地上的时候虽然屁股先着地,但是身体后仰的时候还是脑袋磕到了砖头上,后来是治好了,性命无碍,但是脑袋还是留下毛病了,时不时隐隐作痛,特别到了雨天,就会疼得更剧烈一些,只能随身带着药。好在呢,他真的娶了一个好妻子,他这毛病要是发作,伯母就会过来给他喂药,然后给他揉头,一直揉一直揉。大伯讲起过,有时候半夜发作,伯母就给他揉着揉着,也有一直弄到天亮的时候。美好的婚姻和爱情,对他们而言,或者对他们那个年代的人而言,不是烛光浪漫,不是海誓山盟,应该只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我身边;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在你身边。两个人始终在一块儿,这样,就可以了。我想大伯这辈子,也是夫复何求了。

前面说到郭老师的段子,讲到来信和下雨,可以再讲讲关于李商隐的故事。李商隐,唐朝大诗人,很多名句都是大伙耳熟能详的,如“心有灵犀一点通”、“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等。李商隐曾在巴蜀一带当差,巴蜀在大唐年间还是一个未开发的地区,一片荒芜。那时候朝廷官员若有和当朝皇帝政见不和的,或者犯了一些小罪但罪不至死,皇帝就把他们派到这些荒芜之地去,一来让你在这干活,把这个地方开垦开垦,发展发展,变得富饶一些;二来离皇上自己远些,耳根子清净清净。过几年改造好了,再让你回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儿。刘禹锡也被派到巴蜀这里当过差,他就有过“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的感触。所以李商隐在这凄凉之地,远离长安,也是过得挺孤寂的。巴蜀一地也是雨季为多,又是盆地地形,这一连下着好几天暴雨,水涨船高,水漫金山寺,让人就很难出门去了。李商隐在这天收到一封信,是在长安的妻子写给他的,他高兴坏了。那个年代,远离家人之后可就见不着面了,能收到一封信也是实属不易,山高路远,交通不利,再者巴蜀又是荒芜之地,难上加难。李商隐与妻子感情好,但见少离多,看完信,高兴啊,就给写回信呗,于是就有了那首著名的《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也不知道啊。这里的雨下得好大,秋池的水都涨出来了。等我哪天回去了,在西窗下,我再和你秉烛夜谈,说说我在这里的事情。”

这首诗的背景,其实是一个挺凄凉的故事结局。李商隐收到来信和妻子写信的时间,中间隔了少则半年,而在李商隐在给妻子写回信的时候,他的妻子已经亡故了,但是他一点还不知道。纳兰公子描写赵明诚和李清照夫妇平常又甜蜜的日子,是那句“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夫妻间最幸福的时刻,大概就是有着共同的爱好,伴着锅碗瓢盆和柴米油盐的普通日子,聊天唠嗑碎碎念,就好了吧。只是到后来,这种最普通的要求,也变成一种奢望了。李商隐还盼着自己回去后还能与妻子共享“西窗共话巴山夜雨”的温馨时刻,但当他真的回到长安的时候,只能看见妻子的墓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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