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小龙,我的认知是循序渐进的;关于他的《截拳道之道》,我的理解是哲学。书中有一言,对任何概念试图贴上某种标签都会带来一定的束缚和限制。因此,我也不敢将此书明确划为哲学的范畴。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它给了我很大的启迪与新鲜的思考方式。
看浪涛上的月亮,它摇摆不定,上下起伏,似乎是不稳定的存在。而真实情况是,它一直处于那个位置,从未偏移。它不过是随着浪涛的高低起伏而漾动,但自始至终它的居所未差分毫。搏击中的高手便是如此。他们已将搏击从暴力,从原始粗劣的力的对抗上升为优雅哲学的美的描绘。在实际搏击中,他的心灵必须冷静,不能为外界所纷扰。他也必须能以不变应万变。一旦前进,他的步子需要轻盈与平稳。他的双眼绝不可停滞,且要注视敌人的一举一动,不可有任何意外产生。他就像是浪涛上的月,看似亦步亦趋,实则心静如水。
迈向功夫的最高境界是非常艰难的。在这一伟大而孤独的征程里,一个求知者要完全地克服他内心的贪婪,愤怒与愚昧。一个习武者还要明白,他的拳和脚均是消除自我意识的武器。这种武器代表着直觉的力,本能而直接,它并不分裂自我。镜中的人可是自己?美,丑?善,恶?他是我吗?他是我所希望的那个我吗?这一路的叛逆与不羁,那一瞬的醒悟与开怀,似我非我,似他非他。不过一副躯壳,只因这个中永不停止的思想而使其孤独而不孤单,简单而不平凡。
人,天赋其纯洁心灵,地予其空无一物的思维。他成长,快乐或忧伤。他流浪,孤独并惆怅。但当明月高悬,繁星隐现,不论是沙漠还是草原,他的心灵均会被自然的大爱所包围。几声虫鸣,便可忆起童年。一袖夕晖,恰如伊人素颜。他会历经荒野般的爱情,也会体验深渊般的伤心。处于那段不可期待未来的无限挣扎,他只感到了黑暗。从黑暗里向自我借一把锈迹斑斑的剑,用紫红色的硬石把它磨砺,而后劈向四周。但除了臂膊的伤痛以及一身的疲惫,并无所得。
倦了,就坐下吧 。坐在烈日下,褪去衣衫,任光侵我身。闭上眼,去看那从未剥落的红色,任汗水漫过眉心。去远方吧,把自己扮成一匹狼。去那荒野雪山下,站在寒风枯草中。那个时刻,你会对力量有全新的感觉。它发乎于心,施之于体。跨越黄河东,登上贺兰顶峰,我向西,引北风,晒成一身古铜。从一个男孩,终于成了一个男人,也终于可以潜心向学了。开始明白,自我的表达是整体的,是立即而无暇思考的。唯有肉体与心灵的完全自由,才可能完整地表达自我。知心何以空,何以静,以空灵之心,无形、无法来面对敌人。中国的武术是经过三千多年演变于流传的武术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由于不欲受侵扰,而求稳定的心理,人们开始建立行动、思想的模式、规范,久之,即变为此模式之奴隶,以此不实之模式为真了。
寻求某种动作的模式、规范使得参与者有一定的规则可循,在拳击或篮球中或是可行的,但武术不同。从根本上讲,武术即搏击。中国功夫的真正目的不是去表演——让人觉得好看,也不是纯粹的强身健体。它的目的就是:击败敌人,并在击败敌人的过程中了解自我。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强弱,武术也没有绝对的优劣。只有提高力量,加快速度,看清对方的意图,眼如闪电,身心合一,在攻击接近自己的身体时,予以打击,击其半路,这就是截击。截击之道,谓之截拳道。
李小龙先生已逝世多年,且属于英年早逝。在此不论他的功夫有多出神入化,因为那样评论他显得太过肤浅,并且有将其“神话”的嫌疑。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他所生长的环境是一个中国人普遍受歧视的环境。在那样一个境遇下,他的心是愤怒的,他觉得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他战斗了一生,他的伟大不是他自己为自己夺得了多少荣誉,而是他的精神鼓舞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他以自由智慧的笔写下功夫原理。我读这本书时,常常会想起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写《老人与海》的海明威,一个是阐释“超人”理论的德国哲学家尼采。他们身上,有相通的个性与品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捧读通常是在深夜时,这时候世界是安静的。正如在欣赏音乐时,对其作品本身的了解可以使人有更为深切的感受;看了他的电影,会明白他的功夫已臻于化境,但若想深入地了解他,还是要去读他的书,读他的《截拳道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