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芬芳/文
1
鞠儿伏在符前辈的身上，又紧紧地抱住她，抽泣的身体颤抖着，久久不肯让她离去。
符前辈离开这个曾经生活、工作过的小城市，已有十几年的光阴。
她独自在外打拼，在一家公司做到管理层，早早在深圳买了好几套房，多家商铺，孩子从国外留学归来，觅得金龟婿，和母亲一样，工作小有成就，不久前刚刚喜得干金。
她的回归，在居家过日子的工薪阶层来说，可谓是衣锦还乡，功成名就。
这个曾经让鞠儿从一个小职员走上管理岗位上的人，是她的支柱，也是她的榜样，可惜自己辜负了她的期望。
鞠儿曾经的那个岗，管着二十几人，虽然不算多，但也终归可以对人吆五喝六了，有了向更高层领导汇报工作的机会。这也让她着实兴奋了好久。
可随着工作的深入，上面要求越来越高，下面职工逆反的阻力越来越大，她犹如关在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
大锅饭的分配方式，让她承担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委屈，到手的钱却没有增加几个。
恰逢股市行情的火爆，周边不少的朋友猛赚了不少。买房买车的人一下子井喷出现，让她窝在小小的二居室备感窝囊和抑郁。
终于，她按捺不住压抑，提出了辞职。
在她高位接盘，又投资了几笔生意后，行情急转而下，她债台高筑。
就这样，多年来，她苦苦挣扎，生意项目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没有大的起色。
2
秋雨淅沥，秋风萧瑟，树影婆娑，摇曳步舞，仿佛诉说着无尽的缠绵，不舍的离别。
相聚总是短暂。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前辈在这停留了几个小时，已经非常不易。
多年没有回来，要做的事儿还很多，想见的人也很多，接她的车已经等候了好久。
看着这难舍的一幕，一同来送行的人，眼眶也湿润了。
餐厅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进进出出的人不时侧目，在这交通和信息交流如此方便快捷的今天，人和人之间还有什么割舍不了?还有难舍难分的别离?
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是那样的匆忙，是那样的坚强，似乎无懈可击，似乎坚不可摧。
前辈的到来，让这些从团队中出去的人，又重新汇聚到了一起。
尽管她们离得并不远，几乎每天都可以见面，打交道，却似乎一直没有理由，又似乎独立如钢铁侠一般，没有需求欢聚在一起畅所欲言，促心交谈。
前辈说，是这个团队，给了她锻炼的机会，给了她管理的才能，没有这个团队，就没有她外出打拼的勇气，更没有她今天的辉煌。
所以，这个团队是她的根，是她的灵魂所在，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给予她力量的根之所在。
3
前辈还是义无返顾地离开了。
留下来的人，情绪已经无法平复。
大家的心已经回到了二十几年前。
老艾跳槽到别的单位十几年了，多年前那个肉嘟嘟的小伙，如今已是儒雅得体的教授模样。
他举杯给大家敬酒，又不无感慨地说，那个时候的人，风华正茂，淳厚朴实，常常为了团队的一个任务，所有的人加班加点，没有一丝怨言。
老罗从农村来，昔日敦厚老实的他，早已脱胎换骨，俨然风度翩翩。
席间谈笑风声的他，更是深有感触，那个时候的钱，并不太多，人们的生活水平相差不大，谁做的好和坏，没有直接的区别，也没有猜忌和妒忌，让他年轻时处在贫困中却没有丁点自卑。
当然，现在的他已是名利双收，贪困更与他无缘。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兴致高昂。
小李说，那个时候的工作，也并不清闲，但凡有一点机会能去锻炼，能去承担，年轻人都梦寐以求，他一路走得顺风顺水，正是因了一次次的毛遂自荐。
那个时候的娱乐，比起现在单一的宅着，不知强了多少倍。当年交谊舞的流行，让团队中的男女老少，亲密无间，从来没有性别、年龄、职务和身份的区别。
爱跳舞的廖教授谈到当年的舞厅，炫丽的激情，让他两眼依旧放着灿烂的光。年过六旬，他依然是舞池中的佼佼者。
那个时候的会餐，也是丰富多彩，男人们利用工作之余去钓回来的虾，一桶一桶的，成了餐桌上红艳艳的色彩，白酒红酒啤酒，让人久久回味，不醉不罢休。
几杯下肚，赵教授的脸上泛起了油光，从来喝不醉的他，也依稀忆起曾经被女同事们灌倒，被女同事背回家的“光辉历程”。
赵女士穿着金丝旗袍，优雅地品着红酒，她侃侃而谈，我家有对枕头就是结婚时大伙凑份子钱买的，多少年过去了，我都舍不得扔掉。你们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感情，是不用钱来衡量的。谁家的红白喜事，团队必定是要去的，人均五元，十元，每一元都代表着真挚的感情!
王教授早已退休，身体硬朗的他不甘寂寞，返聘到公司发挥余热。
他中气实足，回想当年的日子，依旧振振有词。那个时候团队有梦想，壮志凌云，豪情满怀，不是为了挣多少奖金，增加多少薪水，而是争做龙头老大，勇争第一，每个人都是好样的，每个走出去的人，都代表这个团队的形象。
4
餐桌上的酒越来越多，大家走下座位，轮流互敬，话儿越来越关不住。
工作比以前更忙，做不完的课题，开不完的会，跑不完的市场，见不完的人。
职务比以前更高，更新不完的计划，永无止境的目标，不断开阔的视野，永不满足的欲望。
收入比以前更多，有工资，有绩效，有津贴，有补助，随之而来也有了更多更多的想法和追求。
房子比以前更好。从小房换到大房，从一房换成二房，从省内换到省外，从住的换成收租的。
爱人比以前更小，车子比以前更贵……
生活从贫穷变得富足，物质取代了精神。
岁月是有情的。
它让我们成长，成熟，实现了一个个梦想。
岁月终是无情的。
如今，青丝变成了白发，眼睛已经老花，脸上布满了皱纹，内心写下沧桑。
5
雨儿仍在下，话儿剪不断，菜儿上了一遍又一遍，酒儿斟满一杯又一杯。
餐厅即将打烊，这群久违的男男女女仍旧依依不舍，反反复复诉说着他们之间并不古老的故事。
多少日日夜夜，为了永无止境的欲望，一次次彻夜无眠；
多少千言万语，为了真真假假的感情，一次次口是心非；
多少真情实意，为了肝胆相照的义气，一次次粉身碎骨；
还有多少沉默不语，为了矢志不渝的信念，一次次忍辱负重……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东西太多太多，太重太重，年轻时为了生存，为了发展，累了困了，只能一次次哭了，忍了。
可生命能有多长时间，能让你一直忍受下去?生命能有多么健壮，能让你一直承受下去?
到底，位子多高叫高?官多大叫大? 钱多多叫多?
世上谁能说清? 谁能看透?
符前辈说，在忙碌的物欲横流中，学会懂得让灵魂歇息，你才不会在谈钱的时候，还可以谈谈别的，比如出发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出发，比如何处是我们的家，还比如，我们的根在何处，我们生活中的其他种种……
今夜，这群男男女女敞开心扉，迎着秋雨，丟下豪车，摘下面具，在黑夜中簇拥着，一步一步，一路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