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安于小桥流水,一个喜欢胡吃海喝,但都是性情中人

汪增祺先生


自称安于小桥流水这位,乃著名作家汪增祺。

喜欢胡吃海喝那个,是香港才子蔡澜。

二位先生其实都爱吃,都比较市井。

汪增祺在他的散文《泰山片石》中写道:

我是写不了泰山的,因为泰山太大。我对泰山不能认同。我对一切伟大的东西总有点格格不入。我十年间两登泰山,可谓了不相干。泰山既不能进入我的内部,我也不能外化为泰山。山自山,我自我,不能达到物我同一,山即是我,我即是山。泰山是强者之山,我自以为这个提法很合适,我不是强者,不论是登山还是处世。我是生长在水边的人,一个平常的、平和的人。我已经过了七十岁,对于高山,只好仰止。我是个安于竹篱茅舍、小桥流水的人。以惯写小桥流水之笔而写高大雄奇之山,殆矣。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小鸡吃绿豆——强努”。

对汪先生的《泰山片石》,上海作家潘向黎有个精彩的评价,她说:

汪曾祺很诚实,而且自持,他对泰山,就是有点排斥,山与人差异太大,以至于不能相互融合,当然更谈不上感动。而且他由泰山想到了封禅,对秦皇汉武的封禅以及神神秘秘颇有微词,因此他对泰山的“格格不入”便有了文人脾气的底色。汪曾祺这篇本来可以不写,但是因为他对泰山是不认同的(这个不常见),真实,真切,于是就值得写了。这篇在汪氏散文里不算佳构,但因为感情真实,也不弱。

潘向黎的意思是,写文章必须有真情。

无独有偶,蔡澜在他的《活过》中坦承,他是一个没有使命感的人,不喜欢宏大叙事,只写自己熟悉的、有趣的事情,例如去哪儿玩、吃了什么好东西,说白了,就是吃喝玩乐。

汪增祺爱吃,厨艺也不错,在他的笔下,就没有普通的食材。你看他写北京街头的心里美萝卜:萝卜切开鲜红,口感脆生生的。大白菜也是好东西:熬一锅虾米皮大白菜,佐以一碟韭菜花,或臭豆腐,或卤虾酱,就着窝头、贴饼子,就是一顿不错的饭食。还写过韭菜花、豌豆、毛豆、扁豆、小菠菜等等,都很素,但都能做成美食。

肉类更不消说。他曾给《中国烹饪》投稿,自创油条塞肉:油条两股拆开,切成寸半长的小段,拌好猪肉馅,馅中加盐、葱花、姜末,如加少量榨菜末或酱瓜末、川东菜末,亦可;用手指将油条小段的窟窿捅通,将肉馅塞入,逐段下油锅炸至油条挺硬,肉馅已熟,捞出装盘。他形容这菜“嚼之酥脆,油条中有矾,略有涩味,比炸春卷味道好”,并称“这道菜是本人首创,为任何菜谱所不载。

至于用筷子一捅便冒油的高邮咸鸭蛋,恐怕已经是家喻户晓了。

蔡澜是美食家,曾担任《舌尖上的中国》的总顾问,而且是个真正的杂食动物,贵也好,贱也好,可谓无所不吃。他写过的美食更是数不胜数,在这方面,似乎比汪增祺更加专业。

同样是写美食,二人的语言风格截然不同,抛开文学价值不谈——这个没有可比性,汪高出蔡太多——我的体会是,汪淡蔡浓;汪雅蔡俗;汪古典,蔡现代;汪回眸过往,蔡活在当下;汪从食物中提炼“中庸之道”与“日常诗意”,将饮食升华为生活哲学。蔡强调“食欲即正义”,用美食反抗世俗规训,拥抱本能快感。

在某个特定的年代,吃喝玩乐,无论你怎么写,都是禁忌。

写到这儿忽然想笑,因为出现了一个画面:

汪先生着长衫,举小杯,蔡大侠穿短褂,捧大碗,一齐道:干!

都说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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