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应该都会记得,那个时候庄稼人家家户户院里都有一口“粪坑”。过去农家的院落都不大,粪坑大多座落在院子的一偶,长宽一般两丈有余,深约四、五尺。农家产生的生活垃圾,比如:院子里扫地的土和树叶、废水、烂菜叶、草木灰、粪便等等都直接倒入坑内,直接积攒成农家肥。
生产队根据种植需要,每年会集中收几次农家肥。这时农家要把积好的农家肥从粪坑里挖出来,农村叫“出粪”。这是个非常脏和累的活,出粪的人要赤脚跳进又黑又臭又湿的粪坑中,用钢叉把里面的农家肥一下一下地扔到坑边,越到下边,扔起来越吃力,往往需要比较壮的劳力干上两天。
粪坑清理完后,要把清理出来的农家肥用架子车拉到院子外边的空地上,垒成四四方方的粪堆。生产队会安排生产队长、会计、记分员等几人,拿着皮尺,挨家挨户地测量粪堆的“方”数,就是立方米,并根据农家肥的质量,给出一二三级。判断农家肥的质量主要依据颜色、味道、里面草木秸秆的含量、沤(发酵)的程度等指标来确定。沤得发黑、含秸秆多土少,发臭的属于上等肥。生产队根据农户农家肥的方数、等级算出折合多少工分。
棉花和烟叶收完后,地腾出来,正好赶上种麦子。种麦子和收麦子是农村的重大农事活动,种麦子前要把土地进行精耕,施足底肥,农家肥就派上用场。生产队组织社员用架子车把收到队里的农家肥送到大田,一行行卸成一个一个的小堆,耕地之前,把粪堆均匀地撒在地面上,通过深耕,把农家肥埋到地下。
积肥是农家除了通过干活挣工分以外,另外一个获取工分的途径。工分的多少直接关系到家庭麦收或秋收后口粮的分配,工分不足的家庭还要拿钱买口粮,所以家家户户对积肥都很重视,特别是家里没有壮劳力的家庭,积攒农家肥成了挣工分的重要手段。
积攒农家肥,光靠农家自己家产生的生活垃圾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想办法从外边捡拾一些原料,比如,秋天的树叶、收获后地里的干麦叶、玉米叶、棉花叶,晒干的草等等。除了大人干活外,小孩子从小就要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大人教育孩子,要“丢耙拿扫帚”,放学后下地是必须的,地里的青草长出后,孩子们放学后便擓上荆篮,带上铲子下地割草,麦收或秋收后,要带上竹子编制的筢子,下地搂麦叶或豆叶,秋天树叶开始落时,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捡树叶,后来学会用钎子扎地上的树叶,等深秋时,地上树叶多时,用扫帚扫树叶,性子急的人还会上到树了,摇晃树干,把叶子摇下来。我们村坟地里有许多高大的杨树,深秋季节,天不亮就有人起来,用扫帚把落叶多的地方扫一个圈,告诉别人,这个圈子内的树叶是属于我的。那时候村头的这些坟头光秃秃的,扫得非常干净。
村子东地有条小河,叫莲花河,是许昌县和鄢陵县的界河,河里水刚没过脚脖。河坡上长着茂密的茅草,父亲经常在炎热的夏天,趁别人休息的时间,拉着架子车去割茅草,小时侯曾经跟他去过几次,留给我的印象就是日头特别毒,附近一棵树都没有,干上一会儿,被日头晒得受不了,我早早躲在架子车下,渴了捧起河里的水喝几口。父亲光着脊梁,带一顶破草帽,直到割够一车草,才肯回去。割的茅草摊到太阳下面晒干,然后用铡刀铡碎,就是很好的农家肥原料。
动物粪便是沤制农家肥的重要原料,需要加入一定的量,才能使农家肥发酵得更好。所以农村“拾粪”成一大农事活动,从老年人到孩子,擓个粪篮,夹一个粪铲,穿梭在村子里的每个角落,经常相互碰头。父亲是这方面的高手,哪个地方经常有猪活动,哪些地方经常有人去解大手,都了如指掌,他每天都起得很早,抢在别人之前出门,往往一圈下来收获颇丰。
树叶、干草、庄稼叶、秸秆、粪便等和从地拉回的熟土一层层填满了粪坑,再浇透水,闷上一个多月,这坑农家肥就完成了。
生产队也会积农家肥。选村子里或地头比较大的坑,一般在雨后,雨水灌满了大坑,生产队组织社员把打碎的秸秆,加土,和牲畜粪一起堆入坑内,填满后外边用稀泥糊严,闷上一两个月,便可沤出一坑好肥。
如今,化肥的普及以及花肥带来的高产让农民已经远离了农家肥,院子里的粪坑早已消失,再不会积攒农家肥。但长期使用化肥对土地带来的危害日渐突出,化肥和农药给土地、粮食作物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农村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但人的寿命并没有延长多少,好多人六十多岁就死去了,各种癌症病人也多了起来,是否与此有关,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