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秋风起,黄叶飞。我站在你面前,久久凝视你。你站在珠海中大五院急诊楼前的草坪上,面色温和望着伶仃洋。曾经很多次,我匆匆经过你身边,来不及关注你,甚至没有注意到你叫什么名字。
后来,我知道你叫黄宽,知道你离开我们一百四十四年了!知道你是中国第一个西医,是中国第一个留学爱丁堡大学的医学生!
我久久凝视着你,凝视着你的双眸。别人说你的双眸炯炯有神,而我在你的双眸里看到了你内心的孤独。甚至,我听到你内心的声音:陪我聊聊天吧。我在你面前坐了下来,聆听你的声音。
你说,两百多年前,你出生在广东香山东岸村,即今天的珠海市香洲区唐家湾镇东岸村的一个普通家庭。原本你以为一家人可以开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没想到在你出生没多久,你的双亲却因病相继去世。看着别的同龄人有父母疼爱,过着幸福的生活,而你只能和祖母、姐姐相依为命。你小小的心灵体验到什么叫孤独。
你说,当容闳站起来,决定跟随布朗牧师去美国时,你惊愕地看着他,看着布朗牧师,你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选择。当黄胜站起来时,你的心更慌了。你和他们已成为好朋友,他们都要离开中国去美国,你突然有一种孤独感袭来。
你也想站起来,可是你想到你出国后,年迈的祖母和尚未成年的姐姐,你没有勇气站起来。你抬头又低头,终于,在最后的时刻,你站了起来。你说,你的这个决定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让自己变得更加孤独了。
你说,你和容闳他们在广州黄埔登上同孚洋行的“亨特利思”号商船的瞬间,你甚至有打退堂鼓的冲动。船航行在大海中,你站在甲板上,看着无边大海,白色海浪汹涌翻滚,你不知前途如何,内心又涌起一丝孤独无助感。
经过98天,你们才到达美国纽约。达美后,你们三人进入孟松学校学习。一年后,黄胜因病回国,你在孟松学校学习结束后,又和容闳分别,只身前往英国爱丁堡大学求学。
你说,做出这个决定,你很艰难。离开美国时,你和容闳紧紧拥抱,你知道,此去,不知何时能相见。随后,你和他击掌互相鼓励,然后眼含热泪转身朝前走去。你说,爱丁堡大学很美,但在美丽的夕阳落山时,你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面对祖国的方向凝视着。
深夜,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你也在想着家乡的月亮有多亮。你想家,想祖母想姐姐,但你发过誓,要做一个有志气的人,一定要学成归来,你忍受着孤独坚持下来了。
在爱丁堡大学学习七年,你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毕业时,你获得了爱丁堡大学校长辛普森教授很大篇幅的盛赞。你说,这样的成绩,对你孤独的心是一种安慰。
你说,其实,刚开始去爱丁堡大学时,你读的是文学系,第二年才开始学医。因当时爱丁堡大学的医科是英国最强的医科,想到父母的早亡,想到家乡医疗水平的落后,你决定改学西医,学成归国治病救人。
我静静地听你诉说。我知道你归国后,真的一直行医、潜心医学,还培养了一批本土西医人才,创造了很多第一。比如,你施行了国内第一例胚胎截开术。你顶着世俗的压力,在古老中国首次进行尸体解剖。可惜,你积劳成疾,英年早逝,终年只有49岁。你说你结过一次婚,但不久就离婚了,然后未再娶,所以无儿无女。你说这话时,我感受到你声音在颤抖,我听到声音中的遗憾和无奈。我理解你内心的渴望。你渴望有温暖的家,安抚你孤独的心。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我内心很不平静。我感受到你的孤独,我不知怎样安慰你。我转身轻轻离开,又忍不住回头,看到落寞的你独自站在风中时,我告诉自己应该多来看看你。
黄宽,细雨蒙蒙中,我又来看你了。站在你面前,我静静地聆听你的声音。黄宽,我想轻声地告诉你:你的一生是孤独的,但你现在并不孤独。你敢于创新,勇于挑战,精益求精的精神激励着后辈。你医者父母心的道义风范,救国救民的情怀也被传承着。
现在我们祖国的医疗事业也日益强大,令世人瞩目。中大五院离你的家乡东岸村很近,你站在这,可以看到家乡的山水,感受到家乡的气息。你是中国人的骄傲,更是珠海人的骄傲。
黄宽,你并不孤独。你看,伶仃洋上的白鹭在为你跳舞,你听,伶仃洋里的浪花在为你歌唱。
我看到你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