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网络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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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住在建设南路时,每年的四月都能看到那一树树的花,那就是辛夷花。不看辛夷花,我还真不明白什么叫一树花开——那是没有一片叶,整树整树的花。

整树的花我见过的还有家乡的梧桐、岭南的木棉。岭南的木棉我就不费笔墨了。梧桐,在家乡农村的某一处院角或塘畔,偶尔一瞥,她就惊艳在那。无需缘由的,那一树一树的梧桐花,如铃如爵,或紫或白。梧桐花要开就开得那么放肆。又高又大的梧桐,满树的花,不像桃花那么娇小,整个四月,梧桐以他的豪迈,装点着天地,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有人问,梧桐有什么用呢,是的,梧桐树的材质对于人类还真谈不上有多少用,打不了家具,顶多当一把柴火。我在即我活,我活即活得痛快。

一丝燥热的煦风吹过,有蜜蜂嗡嗡。

如果一场春的风雨撼过,满地落英如毯,落在地上的梧桐花,可以观察到她的花蒂是那深绿色的,一个个拾来用长线穿起,像一条青蛇,那是小时候的事。

梧桐花与木棉花都是高高在上,像一片云,我们只能仰望其美。

但辛夷花是可以近觇的,与我们贴身相亲,她的树冠约2米来高。这一树的花开,映着淡蓝色的天,明丽清白。

每年的花开如期而至,又如期而逝,才不管你人类的更迭。你伤感时,她可以陪你泫泪;你欢欣时,她也可以与你心花怒放。

辛夷花的花期是短暂的,也就十天左右。那一年阳光明媚,我伫在花前,看着那白里泛紫的长条形的花瓣,花瓣上覆着晶莹的水珠,我却想到的是一位萍水相逢的友人——网名“山山而川”,希望他能来为辛夷花拍几张照片。也许人遇到美好的东西,就想找个人分享。名字只是符合,是手机上能找到的一个目标。

那天我清坐在出租屋的前坪,身旁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在我头顶绿荫蔽日。我远远地看见他拿着长炮筒相机在巷子里不时地驻足拍照,我对此有点希奇,于是走过去认识了他——山山而川。一个在校大学生,业余时间喜欢街拍,“街拍”这个词也是从他口中才第一次认知的。在他拍的照片中我看到了美与深刻是怎么定格在瞬间;生活中时光的流逝与那无处不在的哲思,是怎样融入到永恒。

垃圾站对面一张丟弃泛黄的沙发,沙发上坐着三个休憩的人,其中两人应该是一对老夫妻,还一个中年人。老头身旁竖着一根拐杖,老妪依着老头,双脚搭着二朗腿。两老穿着褐色、黑色的外套,那个中年人披着一件橙色的休闲装,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根香烟,自然地垂放着。看样子说不定是老人的儿子,正巧在路边遇上,他们在聊着家常,那么静谧安闲。像这样的镜头,“山山而川”当天在那条巷子里就拍了十几张,而这些镜头都是我平常习以为常的日常。他说:“在每个街道都有不一样的故事,有小孩的童年,有老人的生活,还有路边的小摊,店主的守候,总有一瞬间会吸引着你,这就是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揉进一颗发现的心,就是故事,也就是艺术了。

在这四月里,我头顶的树,城市的林荫道——香樟林慢慢地呈一片翡翠绿了。

我无意识常想起一句话,“世间好语书说尽,天下名山僧占多。”有时自己内心要说的话,或者要描写的一种境界,总会在某些诗文中找到相对应的诗句或句子,即使现在没发现,在以后的日子中也会发现。

那些香樟树,在春风的吹拂下,褐色的、红色的、甚至深绿色的老叶纷纷落下,像成千上万的蝶儿翻飞,继而落到地面,时而聚拢,时而狂欢而散,树上的叶子逐渐由新绿替代。几年前我曾有感写过几句,“一风吹过飘腐朽,能驻枝头是新颜,懒懒慵慵为甚累,春光又是谷雨天。”

而如今翻看古诗词,看到唐代刘禹锡的《乐天见示伤微之敦诗晦叔三君子皆有深分因成是诗以寄》,题目的意思是白居易写了两首表示哀婉悼亡的绝句寄赠给刘禹锡,刘禹锡读后很有同感,便写下此诗作为应答。微之:即元稹,卒官武昌军节度使。敦诗:即崔群,官终吏部尚书。晦叔:即崔玄亮,官终虢州刺史。“吟君叹逝双绝句,使我伤怀奏短歌。世上空惊故人少,集中惟觉祭文多。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万古到今同此恨,闻琴泪尽欲如何。”刘禹锡感叹世上的老朋友越来越少,只觉得文集中的祭文越来越多。而那句“芳林新叶催陈叶。”他当时所见的景象难不成就是我眼前的景象,香樟树是常绿阔叶林,它虽然不落叶,在这四月里依然会抖落一身老叶,焕然一新。正应了上面那句,自己想描写的境界,古人竟活生生地描绘在眼前。

花开在重复,写文在重复,人生却不能重复。

人间四月也是祭拜先人的时月。每年清明,我会携妻儿去山上祭拜祖父、祖母,妻正在点着蜡烛,烧着纸钱,我打趣地说,“你蹲在哪个方向,火苗的方向与温暖总是朝你抚来,这叫故人轻抚今人眉,为尔散去半生灾。”妻子转了转了方向,那火苗竟然真的应验了,妻虔诚地默认。回去的路上我口占一诗。

“山花绿叶清明雨,野路人喧祭祖先;

杆杆彩幡飘墓上,声声爆竹响茔前;

聊表怀念三杯酒,深寄哀思一纸钱;

往日祖妣容宛在,牵儿带女又一年。”

祭拜后回了乡下老家,老父老母早已做好饭菜在等着我们。父亲还特意在家后院的池塘边采了一把水芹,炒水芹时搁了些豆豉,虽然味道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但我不知怎的,在这味道中我仅品出了父母亲年老的感觉——味道的把控已没那么精准。

饭桌上父亲对我小儿说:“瀚昌(我小儿名),好好读书,今年考个好高中,也许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考个好大学。至于看你谈女朋友和结婚,那怕是指望不上了……”

看着已近八旬的老父亲,我沉默了。

……

这叶花纷飞、芳香扑鼻的四月,我不由得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林徽因。林徽因是集美丽与才学于一身的奇妙女子,她的那一首《你是人间四月天》“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闭眼都是鹅黄、嫩绿、燕子的呢喃、和煦的春暖,盛春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林徽因真是把四月的精髓描摹得清清楚楚!但让我感到亲切的依然是她的日常,1937年卢沟桥事变,日本扩大对华侵略。北平沦陷,林徽因一度从北平逃离到长沙,后长沙也遭受日军轰炸,长沙城也不再是一块净土,多次收到沈从文来信邀请,便去了沈从文的老家凤凰,沈从文因事务缠身,便交待由他的哥哥接待林徽因的一家。沅陵那满目的青山绿水,溪流淙淙,确实让担惊受怕的林徽因一家,安静轻松了几日。

林徽因一家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沈家大哥,离开了梦一样的沅陵。

在颠簸的汽车上,林徽因提笔给沈从文写信:“我们真欢喜极了,都又感到太打扰得他们(注:沈从文大哥)有点过意。虽然,有半天工夫在那楼上廊子上坐着谈天,可是我真感到有无限亲切。沅陵的风景,沅陵的城市,同沅陵的人物,在我们心里是一片很完整的记忆,我愿意再回到沅陵一次,无论什么时候,最好当然是打完仗!说到打仗你别过于悲观,我们还许要吃苦,可是我们不能不争到一种翻身的地步。我们这种人太无用了,也许会死,会消灭。可是总有别的法子,我们中国国家进步了,弄得好一点,争出一种新的局面,不再是低着头的被压迫着,我们根据事实时有时很难乐观,但是往大处看,抓紧信心,我相信我们大家根本还是乐观的,你说对不对?

这次分别大家都怀着深忧!不知以后事如何?相见在何日?只要有着信心,我们还要再见的呢。无限亲切的感觉因为我们在你的家乡。”

“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林徽因已矣,但四月的芬芳依旧,沅陵的绿水青山依旧。

沅陵,我去过两次,两次都是农历六月,确实惊叹那沅水两岸的碧绿。我想要是四月份去,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翻翠绿呢。“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在这四月里,我同样收到友人的邀请,我的一个高中的同学,自己开辟了一个山庄,邀我去他的山庄看桃花。

高中毕业后的那年暑假,我去了邻近的城市上班了。我的友人独自去了我的老家,这是他以后告诉我的。我的父母亲招待了他,他一人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左右,那时我家旁边池塘的水是清澈的,我家还养了只大黄狗,他就帮我父母亲做点零星农活,闲时就在池塘里游泳,摸些蚌壳,陪大黄玩玩,他说很羡慕那几天农村的日子。这一晃已是三十多年了。

现在他在银行上班,却偏偏在山村租赁了一大片山地,有池塘,有木房子。春有青草鸢尾花;夏伴荷花听松涛;秋夜踱步月梢头;冬山雪落任苍茫。他说抛下城市的喧嚣,每个周末能在山上静享两日清闲。

我开车四十多分钟的路程,一路两旁田野上的油菜花金黄成片,村居桃花两三枝,那种感觉也是极舒畅的。“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看花又一年。”上次来看桃花没想到已是两年前了。

忙忙碌碌的日子,好像丟失了那份赏花的雅兴。其实人吗?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谁都是生活在这世俗之中,只是在这满足这肉身的吃喝拉撒时,还是要去寻觅一丝那置身世俗之外的安怡与惬意。

现在我身在这山林中,头顶有山林荫蔽,“寂寂山无人,八风透紫光,春光锁不住,一泻满田庄。”这几句虽不合诗律,但真真切切是我当时的随感而发的,也就记录下来了。

絮絮叨叨,这美好的四月,描绘不尽的还有那棕榈树橙黄的花苞,槐树那整树洁白的花飘,柚子花那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人间值得!

山山而川的街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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