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录 执念
“星辰带绕玉皇阁，别离常有经年客，晨暮钟鼓寄长夜，故人飞星荡山河。”嫏嬛阁上飘来一阵念白。
“少爷好兴致。”玲珑在一边说到。
“玲珑，这熵山的夜晚还真是俏丽。”少年说到。
“漫天的星斗再美，不知年月的看下去也会觉得厌烦。”
“怎么会呢？”少年答道：“且不说星河浩渺如此波澜壮阔，你又怎知这其中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桥段呢？”
“他们能有什么桥段，倒是夜夜看天，也不知是图个什么。”
“是啊，图个什么呢？”少年低语道：“此去经年，夙夜世间。大概是为了心中那不能言说的执念吧。”
1
风很大，在一个破败而又惨烈的残垣古建之处，透过摇曳的火光，明光斑驳之处，一幢残破的石碑立在门前，碑文朝下，漫漶的字迹和碑首的纹饰，依稀可辨。
他人之所弃，日夜鬼神欺，
此生未军征，罕有宏谋奇。
平生不负国，骸骨岂敢私，
终孝遵遗诏，定命且陈词。
朴诚恪守职，无人终可依。
我歌成自恸，独为君国悲。
一个低伏的身影，无比虔诚的在祭拜祷告着，在那嘴里倾吐出的靡靡之音，仿佛正在诉说着一首穿梭千年悲歌……
很久以前，一个叫千机的大陆之上，国与国之间，连年征战，在这片硝烟弥漫的世界之中，有一个庞大的势力，「胜神之国」，他们列土而疆，充满的无尽的野心，以成为这千机大陆的霸主而不断的杀戮和兼并着，他们信奉的唯一宗旨，便是野蛮的征服。
“国破两河，赤地千里，闱庐焚灭，城郭兵墟。”便是那时的现实。
2
“那不归国攻了几日了？”大殿之上，一个威严的声音说到，这便是胜神国的一国君王，晨黎大帝。
“启禀陛下，已三月有余。”殿阁之下，一个铠甲携身的将军回应道。
“奢图，这不归国上下民臣几何？”端坐在殿阁高处的男人问到。
“回禀陛下，其约200万人左右。”
“弹丸之地，岂需三月之征？”君主说到：“奢图，我胜神之国，自开疆以来，所过之处无人不称臣拜隶，无有一国摄我锋芒，更未有一国待三月而不降。你可知为何？”
“回...回禀陛下，盖因陛下天权永寿，使我胜神国国力昌盛，举国上下兵强马壮，所过千机之处，他国莫敢不从...”
“既然你说胜神国因我而天权永寿，国力昌盛，那不降之国，迟迟不肯归顺，又作何解？”
“回...回禀陛下，这不归国将士生猛，抵死不从，极哀之处竟也凶猛异常，微臣……微臣恐需多些时日...”此刻的奢图将军，死命的低着头，盔甲的内衬早已被冷汗打湿，轻轻颤抖之时却不敢抬头。
此时，晨黎大帝缓缓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跪辅在地的奢图，静待了一会，又缓缓的说到：
“我胜神国统一千机大陆是不可违背的铁律，在这大陆之上的所有人，都必须臣服于我胜神之国，这里的所有的一切，山川风雨，花草一木，鹰虎豺狼，人鬼牲畜都需要明白一件事，我晨黎大帝的旨意，就是一切。你懂了吗？”
“臣..微..微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君王突然转过身，面庞轻侧：“不归国不降，那便灭了，不接受我胜神国的旨意，那便屠了，我的授命就是天，不听天服命，又所图何用？”
“微臣明白。”此时的奢图已经面如金纸。
“再许你三日，下去罢。”
“微臣告退……”
3
“禀将军，我军已攻入不归国国都，万寿城下。再有半月便可一举破之！”营帐内的军机大臣说到。
“半月？”奢图一声冷笑：“半月？陛下许我三日，你却告诉我半月？是我军令不明还是你确实无能？”
“这...将军，不归国的村民将领，确实勇猛，末将也已传令，沿途但有反抗之人皆尽数屠戮，只是这都城，属实难攻。”
“我即已传令屠城毁国，又如何这样束手束脚？”奢图说到。
“将士们正是如此奉命...”
“在有半日，若还久攻不下，我们也不必回朝了，也就在这不归国土一了百了，死个干净吧！”奢图怒道。
“末将知道，这就去了。”旋即众人匆匆撤出营帐了。
……
不归王城国都，四处都是鲜血残兵，破败不堪，连天烽火已经彻底宣告了这不归国已然油尽灯枯，王座上的君主望向远处杀声震天，哀嚎遍野，望向殿下的一众宗室朝臣，却是回天乏术。
宗室们也都无不悲戚的说到：
“如今兵临城下，群臣受辱，我不归国真的就要倾国之覆了吗？”
“困兽尚且知挣扎，我们又有何所惧？”不归国君说到：“即便是我族尽灭，也要奋起反抗！只要一息尚存，就不算失守！”
随后，他温柔的对着身边的皇后说到：“你们陪我度过这数载寒秋，如今大势将去，你可曾后悔？”
皇后满眼的温柔，流着泪微笑着说到：“妾跟随陛下十余载，曾见陛下利剑出鞘，英武不凡，百姓安康，民生乐道，我亦见陛下深眉紧锁，难以为继；只是无论陛下如何，这国祚社稷的一分一毫，都是陛下之心力，妾岂有不知？如今亡国在即，妾身只愿常随陛下左右，即便刀斧加身，又有何惧？”
“好！”君主说到“不愧我不归国母，视死如归。甚慰！”
“父亲，儿臣亦不悔，更不怕！”
“臣誓与国家共存亡！”
“好！好！好！”君主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如今存亡之际，众卿与朕协心杀贼！”
只是殿上的呼喊，虽然高亢，那一腔愤懑的热血，终究不过是一场痛苦的悲鸣。
4
三日之后，胜神大军踏平不归国都，百姓身死，朝臣诛灭，那曾经不屈的国家，顷刻之间就被覆灭。国君战死殿中，其妻儿皆力竭亡于身侧，之后其尸更被除去冠冕黄袍，分而裂之，散于四处。
……
正在胜神大军于城内浩荡屠戮的时候，在不远的孤山之上，一众衣衫破败，浑身浴血的人们正望着国都的方向泪流满面。
其中一个人面目呆滞，嘴角呢喃，他想起不久前不归国君交给他的最后任务。
“恭和。”
“臣在。”
“这一次，我不归国怕是在劫难逃，但在最后，我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臣但凭陛下差遣，必将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你带着其他族人逃出都城吧。”
“陛...陛下！！如今生死存亡，臣虽无有杀敌御恶之能，但也绝不是无骨之人！国之将亡，我族上下绝不独活！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等肝脑涂地，即便身死也要在吾王左右！还请陛下相信臣下的决心！”
“恭和，你误会了。”不归君主淡淡的说到：“你的任务，并不比死去更容易啊。”
王座下的臣子，正满目含泪，突闻君主说到，他又岂会不明白。
“你和你的族人，要带着最后的火种活下去，你们要永永远远的传承下去，因为你要将我们不归国，面对强权厄运不断抗争，并且直至最后一刻也未曾放弃的那份忠勇气节不断传递下去，这是你的使命，更是我的嘱托，亦是我不归国在这片土地上顽强生存的证明，你明白吗？”
“微臣..微臣...明白...”
“恭和。”
“臣...臣在。”
“我们的使命即将终结，可你的任务却仍要继续，这最后的遗诏，你可愿为朕，为不归国完成这个使命，你可愿背负这份嘱托永永远远的，承袭下去...？”
“臣遵旨！今日一别，即为永绝，但我恭和将生生世世承担这份使命，直至我族最后一人，若身有负，必将遭受万劫不复之苦，我族上下必不负陛下重托！”
“恭和，辛苦你，还有，谢谢你。”
“臣惶恐！”说到后面，恭和大臣已经泣不成声。趴伏在地竟久久不曾起身。
“恭和...”
“去罢...”
......
千年之后，在这片千机大陆，王朝更迭，日月飞梭，却始终有一处幽深之地，那里青灯照影，碑文镌刻，无论风雨岁华，终能听到那承袭千年的呢喃，那里面讲述的，是一代王朝倾覆之时的不屈抗争，是无数生命绽放的壮美光华，更是勇，义，忠，情，祭洒苍天的悲鸣。
5
“少爷，该吃饭了。”玲珑说到。
“知道了。”
“起风了啊。”玲珑拨弄着耳边被吹起的碎发。
“是啊。”少年说到。“星河落玉，长风飞扬。玲珑，你有没有听到一些什么声音？”
“只有风声啊”
少年打开那竹屋内的斗柜，取出了一盏古朴的香盏，放在窗前的供几上，再将香炉燃起，一阵山风吹过，袅袅香烟忽飘忽散。似乎真的有一些忽隐忽现的低语声，仿佛诵经一般的念起了颂词，随着袅袅青烟，飘向了那无限高绝的天空，诉说着仍旧在继续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