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你在意或是不在意,它都会不紧不慢的到来,在恰好的时机,在恰好的年纪。来的理所应当,来的让你措手不及。你可能有所准备,可能就像在睡梦中被闹钟叫醒一般毫无防备,可能你刚刚吃过饭,正在闲着喝茶。可能你正在忙碌,满脸的汗水。总之有很多可能让你处于很多状态。而事情本身并不在意,它中规中矩,打着招呼向你慢慢走来。你,你的状态,你的生活,都将被打乱,这种乱的程度大小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一切都不再是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了。它可以对你有一些好的改变,同样,它也可以让你感到无助和绝望。它是定数。无关鬼神。
他明白这个道理,在一个雨天。现在他坐在一家饮品店里,店里出售的是什么饮品,他正在喝什么都无所谓。他只是借着店里的落地窗定定的望着窗外。店面很小,位置也不怎么好,所以生意很是萧条,来来往往没有几个客人。他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桌前,抵着窗户,默默的望着窗外。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除了时间的流逝,和阳光渐渐西斜,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店里放着《美,在哪里》。是一首韩国歌,属于心平气和的那种音乐。他在哪里听过,肯定在哪里听过。他只是一时想不起了而已。店里的每张桌子桌面都很干净,每把椅子都冷冰冰的没有人气。他抬起头,环视了一遍,偶有零星的一两对情侣低头说些什么,彼此报以微笑。服务员还在玩着他的手机,若无其事。音乐还在单曲循环。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的依着靠椅,又重新抵着落地窗。现在是十月末,阳光依旧持续着热烈,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弥漫着凉意。他穿着黑色的,带有大大帽子的卫衣,和黑色的牛仔裤,很暖和,他不喜欢寒冷,无论是从哪里刮来的。
透过窗户可以清晰的看着窗外,是暖色的。红色的带有灰垢的方砖整齐的沿着马路一直延伸到店边的台阶上,因为铺垫了很久的缘故,此时的方砖有点像有待校正的牙齿,有的已经裂开,有的已经有了豁口,有的还紧紧的咬合着。从马路延伸的大约有三十公分的方砖处有一个八十公分见方的花池,由棕色的铁质围栏严严实实的包围着,围栏里的桂花已经到了破败的时候,香味依旧,但花却早已看不出花的样子,唯有肥大而健硕的绿叶绿得发乌,深的像墨。他端起桌前差点被他遗忘的饮品轻轻的嘬了一口,苦的,是咖啡吧。他抿了抿嘴,表情没有被牵制,没有被浪费。
路边的行人还算热闹。今天周几?好像还不应该放假,无论是学生还是工作族,他们都还忙着自己的事情,坚守在一个自己反复踩踏的岗位上。刚刚过了三点,他们就一个个忙不迭的样子。拿着手机的应该是一个业务员,他的西装笔挺,但内衬有些褶皱,领口处有一点不大看清的暗黄色的斑点,或许是贪吃了什么。业务员单手插兜,头随着电话另一端的语言不停得点着或是垂下,他几欲开口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谈的什么?什么结果?在这一切都不得而知的时候,业务员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匆匆的离去了。他的眼神跟着越来越小的车尾灯涣散,消失不见。有一个戴着红色JVC耳机的应该是附近师范的一名学生,学生的腋下还夹着类似C#语言一类的书籍,在交叉路口的一侧。学生不等车,也不急着通过,只是站在那里,白色的帆布鞋上律动着鼓点,应该是类似于黑眼豆豆一系的音乐吧,学生灵活的张望着四周,眉头随着每一次的眺望皱起而后又松开。看来是等什么人?同学?女友?突然,他朝着一处招了招手,急忙忙的跑了过去,错过饮品店的墙角不见了。他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杯子,杯子里黑色的液体还徐徐的冒着热气,应该是意式咖啡。他双手捧着杯子,低头看着液体里自己的眼睛,黑白分明,却又不那么清楚。热气氤氲,他感到脸部有些湿热。碎碎的热气,在他的皮肤上很快的结出了碎碎的小水珠。他用纸巾擦了一下眼睛周围,抬头继续看向窗外,这次没有交点,凝望着虚空。
原本,此刻他不应该安静无事的坐在这里,估计找他的人都已经找疯了。但他并不着急。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事情已经发生,就如之前所说的定数一般。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前后的原委和来龙去脉,因为猜想和争议都没有丝毫的结果。有时候,有些事,并没有绝对的对错,这就导致了每个与事情有关的人都可能是受害者,也都可能是受益者,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无非是个体的人希望在这件事情中转变角色,也就是从受害者变成受益者。但终究受益者的名额有限,受害者也还没有招满成员,事情破败,矛盾激化。平静的,一如既往的轨迹被打破,事情晋升为定数,这一切使得原本应该焦头烂额的他安静无事的坐在这里。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准一个集中的目标点了,视网膜还停留在摇晃的意式咖啡里,咖啡的颜色和具体的形态已经随着直射的延时和不再成像而变得模糊,像是一个没了固定公式约束的符号和一大堆字母。液面还在摇晃,像极了湖水。而他的意识一直都一个不尽人意的家伙,那件令他安静无事的事情又一次从意识里醒来,零星的有关事情的片段一下子覆盖了湖水,湖面平静了下来。氤氲的热气变得冰冷,气温骤降,湖里的死水开始结冰,白茫茫又坚硬的一片,死寂的一片。他抵着窗户,小心翼翼的呼吸。
远处传来了警笛,一辆白色的,车体中间有黑色线条的北京现代停在了饮品店的门前。车上下来了几个人,或是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员,他们先是抬头看着店的招牌,又四处寻觅着什么,终于,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看到了他。制服人员指了指,嘴里好像说着些什么,声音还是没有透过玻璃传到他这里。
同时,他看到了他们。眼前的湖面的结冰突然破了一个容得下瞳孔的洞,冰面因为突如其来的洞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以洞为中心的冰面隐隐的露出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断断续续,相互粘连。最终,冰面坍塌,湖水一拥而上,吞没了白色的禁锢。氤氲的烟气再次升起,渐暖的气息笼罩着双眼,湖水恢复了流动,溢出了湖,流向眼角,纵横脸颊。
他们问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他只是按照湖水的流向起身,跟他们坐进车里。警笛再次响起,店员惊慌的站在冷饮店门口,偷偷的拍着照,联系着朋友圈。
车在行驶,他抵着车窗,看见了之前的业务员下车去了一处房产中介公司,不远处是坐在电瓶车上的戴着红色JVC耳机的学生,他正兴奋的向骑车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有趣的见闻。他看着,鼻尖似乎嗅到了桂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