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的走了回去,步履如此轻悄连夜也不曾惊动。去哪,出租屋,一个用金钱换来的暂住地,可以住你,也可以住别人,只要钱就可以打开它的门。在这个北方小城的莫个地方有一间小小的屋子,那里寄存着她的身体。但是,心,该如何安置。
走上了楼,打开门,扭开灯,灯光清冷映着她的影。
古人们啊,你们的乡愁是一轮月,一叶舟,一棹涛涛江水。而我的乡愁是一个出租屋,这个出租屋就像蜗牛的一个壳,丢不掉,也永远不能属于自己,看着墙壁贴着那些图片,谁知道是谁留下的。她知道,不管住多久自己都不会对这里产生真的感情,她多想有一个家,一个可以用爱用心装扮的屋子啊。她已经厌倦,把全部家当交给一个行李箱,仿佛自己的全部生命都可以用一个箱子装起来似得。
何时,能等到一个人,对我说,走,我们一起回家?
想着想着,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她捧起了那杯水,温暖的水温温暖着她的指尖。
哎,轻轻叹了一口气,雪花在这一声叹息中飘落下来。终于下雪了。
啊,雪,她亮晶晶的眼睛望向窗外,快速下楼,跑到外面。
雪,这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踩着柔软无声的舞步飘落下来,轻轻地,仿佛怕惊动了大地的好梦,落在北方寥廓的大地上,雪,洁白美丽,如白天鹅的羽毛,这小天使舞的有情有致。雪舞,是诗,是画。它那么轻,那么柔,甜蜜如少女的初吻,干净如童年的梦寐。吻,它在吻着北方的大地,街道,屋顶,田野,河流,都在它的甜吻中被纳入一个宁静的睡梦。今夜,北方大地,睡在一片雪里。
雪,也落在她的帽子上,帽子下面的那张脸庞,是那么年轻美好,脖颈里,衣服上,不想扑去,多想化作一朵雪,和它们一起飞,一起舞,然后融入那片白。
路翎说,雪是烟与火的味道化成的。烟与火,是炊烟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尘世的味道。是的,在这个飘雪的时候,对家的想念格外深沉,想有一间小屋,有一盏灯火,然后守着那盏灯,读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当着窗外的雪花飞扬,不,不能,那么贪心,只要有一个妥帖的睡眠就好。
可是自己的家在大地的哪一个角落,自己的家是否也在这片飞扬的白雪里,他们想我是否像我想他们一样。梦中的家,不是繁华富丽,是朴素简单,简单如自己此时的思绪,如果让她细细描述,听啊,是,小小的院落,葡萄藤和无花果,有一个园子,可以随自己的喜好种一些蔬菜,庭院上方有干净的天空。有晚烟,夕阳,牵牛花和篱笆,还有盛夏漫天飞的蝴蝶。
这洁白的雪啊,多适合一个安静的睡眠啊。
她,站在这里,守着雪,雪守着夜,这里,是异乡么,不,连故乡都没有,什么是异乡呢。
今夜,我和大地一起孤独。
今夜,我和白雪一样纯洁。
天之翅,是云的家。
水之灵,是鱼的家。
地之根,是虫的家。
我没有家,我住风里。
今夜,在夜空下,北方村庄里,是否有一个人,和我一样,感叹雪花之白,看着雪花落满庭院,不眠。会有么?
若有泪水,流下,也要冰冻。
她站在雪里,在等什么,期待什么,她知道,她想穿过寒冷的雪原,一直走到春天,她想穿过漫漫长夜,迎来一个黎明。她想把千山万水走遍,找到自己的家园。她真的有力量么,真的有勇气么?
她多么想,不是在这里想,这里盼,不再用幻想构建它,而是真正走进那个日思夜想的地方,和它融为一体,那个在她心里呼唤了千百次的地方,哪怕就一次,哪怕就一眼,让她知道,她的渴望有回答,有回应,她的心是那么的焦灼,就像一片饥渴的荒漠渴望雨水那般强烈,就像身陷囹圄的囚犯渴望自由一般渴望这梦中的那片大地啊。她多么想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它,伸出手就能握住它。可是,我向谁祈祷,向谁述说呢?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祈祷一个奇迹那般艰难。
哦,她再也不要做渴望的囚徒了,她真的太累,她觉得这简直就像点燃一片雪花那样艰难。
哦,她憎恨自己是漂泊者,但是她又无法让自己不做漂泊者,因为她没有家。
没有家,在这个飘雪的夜里,在以往无数个岁月里,她总是盼着能有奇迹发生,总是把希望寄托于明天,但是,希望总是希望,如此而已。
没有人能理解这种渴望,除非是那些同样没有家的人。
雪花,美丽且哀伤,宛若一支挽歌。
夜,漆黑,越发衬出雪花的白。雪花飘洒,美丽哀伤,洁白铺满大地,越发显得世界如此寥落,让人几乎怀疑此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