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小城，我慢慢悠悠的座上老旧的四路公交车。回家一趟见见老母亲，那是15年的我，距离认识你已经两年了。
公交车缓缓开着，有线耳机口传来李承哲的그런사람또없습니다（再也没有那样的人）。
我想起了你，不由的哼唱起来……
总有那样一种人，不挑不捡老实的守着自己的老木桩，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抬头看看自己的天空，做着美美的梦，也扎实的踏着脚下土地。
或许有人会嘲笑他们是井底之蛙；或许有人说他们没有野心也不怎么高大……当他们偶尔看看自己的手掌长满着干活时候的老茧，嘲笑着自己，怎么就那么相信别人给自己画的大饼呢？怎么就那么傻呢？……被人嘲笑像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你这样的人。
可是我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世界就不算糟糕。
我们认识是在武汉大学。
认识你的第一天，你跟我说你是个好人，而且所有的人都说你的人品不错。我噗呲一声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孩子初次介绍自己的时候，跟女孩子说自己是个好人的。
于是很好奇，想进一步认识你。
你80末，比我大五岁，长相略显老成，带着大大的并不适合的金属框眼镜，显然一副老学究模样。不听我们那个时候的非主流，歌单里总是经典老歌。
学着冷门的数学专业，就读武大学术性研究生，本科二类居然专业也是数学。相信这是对数学有着真爱吧！可你居然回答，
“嘿，我就读的懂这个。”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手背在身后呢，和你并排走的时候？你总是喜欢走在马路外头，用身体抵挡来往的车辆。这多余的小动作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温暖。和那些喜欢在我面前装帅的男生不一样，在意的总是自己的侧脸是否好看，总是说听我的声音让他们感觉到心动，讲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话，听起来尴尬而且十分违和。
你不同，说起话来的时候，总是一个一个字的往外冒……会莫名奇妙的脸红，会突然沉默，与我偶尔不经意发生肢体接触的时候，根本不敢与我对视。这莫不是你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吧？（现在回想起这些，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后来我想重复强迫自己爱上你的原因吧。）
对话往往不流畅，停顿的时间有时会显得格外的长。（当时表达不怎么流畅的你，现在叨叨我一分钟能说三千个字……）
我打破沉默，“嗯，可以抱抱你吗？”
“天呐，这么浪漫的吗？”（可是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呢？这已经不能算是迟钝了吧，这已经不是正常反应范围了！）
后来我自主自动的正面抱住了你，像老干部的问候。
而后呢，天台的喝酒畅聊，我了解了你的家庭，不是一般的困难。……让人觉得和你交往是在扶贫。只是你说起来的时候很坦诚没有隐瞒，但是有深深的自卑。被细心的我察觉了。
但是那种骨子里的自卑却不是归咎自己的父母，而是一种一开始没有在一个好的位置，后来一直努力一直坚持、还是没有与那种一开始就好的位置的人、相比较的自卑。——他把源头完全归咎于自己。
我们会怪父母，通常都是孩子气的行为。怪他们为什么会把自己生出来，怪他们凭什么不努力把孩子变成富二代，怪他们平庸的样子没有把自己生的好看一点……这种显而易见上遗传的东西，往往被人们诟病，被人们当做谈资……却没有一个人归咎、想想、可能我们与父母只是一场缘分。
但是谈到母亲、父亲，你沉默不言……简单说，母亲五岁时因为脑膜炎没有即使治疗。头脑不太正常。你眼底希望但是暗淡下去的光，那应该是很久很久没有人能照进的暗淡。是那种不能被提起来、藏起来的伤口。人们对伤口，只要被触碰就会反弹、会很快的藏好保护起来。而你就是这种反应。
但说到父亲时不一样。你突然挺起背脊，说着“他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这个反应不是任何一个农民伯伯的儿子提起父亲的反应。后来我得知，他在你高考前，因为太疲劳的原因回家骑着摩托从桥上重重的摔了下来，断了脖子当场死亡。
后来与他一起生活了十年，我渐渐忘记了当时决定与他正式交往的初衷。只是当时的我感受到了他不曾开口的话语，还有他对父母那种深层的爱，……以及他对家人不幸命运的悲哀和急切想要改变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他接下来的人生有我，是不一样的；希望他能获得选择的权利。
我相信他在我眼里是能一直不断上涨的“潜力股”。
如果青春是一场豪赌。那个时候，我看不见他一贫如洗的家境，我看见了他的力量。我选择和他一起去了上海。
你和好兄弟第一次去上海，和他在黄浦江人来人往的……道牙子边蹲着喝青岛啤酒，吃着两块钱的馒头。你们4人合租着九亭普通小区，一楼9000块钱一个月的简装房，那是2013年的夏天。
我拿着你花5百块钱买的硬座票。从广州到上海，一路上7个多小时。我就提着一个箱子。
你接到我满眼心疼的自责说自己没有抢到硬卧的票……当时你的工资，只是普通应届硕士生一个月8000块。
我知道这样的经历太平常，但是见到了大大的城市，有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很多人一生都有这样的机会。总是忘不了第一次拿到offer的感觉，在厕所被领导骂了偷偷的哭，……记得回家总有个人等着，讨论晚餐一起吃什么，是沙县小吃的炒粉干、还是兰州拉面，或者香菇煲仔饭。我们从学校出来到社会，小小的地方大大的城市，小小的梦和牵着你大大的手掌。
因为你研究生读的是数学，所以选择从事IT人脸识别。（这行听起来很高端，后来完全被文本NLP取代了，就业面越来越窄……）本来选择的公司总部在苏州，招过去才知道工作地点在上海，招聘时你居然都没看清楚。你每天工作就是从各种网站盗人脸图，提取轮廓模型跟整形医生一样。忽然有一天你跟我说我是杏眼……（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个￣□￣｜｜）加班刚开始还是很严重，你想拼命学点东西。
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2018年就好了，你和我、我们 都是最好的模样。有些人总很难改变，像老房子，绿瓦红砖，柳树和青苔，过去和现在，都一个样。你说你也会这样。
可是怎么人可能不会变呢？
有些人始终坚持，后来让他坚持的那个人却放弃了。人心很重，也很难测。
开始总是很美好的，越到后来……越来越差。因为反正我们都会死去，像细胞那样慢慢变差变坏腐烂掉。
我们很像，总是相信别人给自己画的饼，固执的坚持、觉得只要自己做到了，就会有人能看见！或许还会有人夸我，说我是个好孩子……只是我等的那个人始终看不见，所以我跌跌撞撞换来一个又一个伤口。
可一开始就有人告诉我了：女孩子还是要握紧手头里实实在在的东西。不要相信诗和远方。
因为他总是在未来，他总是在另一个世界、某一个明天；总是在你眼前不远的地方，近一点、远一点、但就是不在身边。总是在希望和不断失望的交替处，在你眼泪留下来的时候，不在拥抱你的时候；在你为他痛苦的幻想里，不在每天的柴米油盐里。……这一开始就有人告诉过我的啊。
所以有人安慰我，你要天上的月亮就不能低头去捡地上的六便士。
我回头了。看着你耳鬓为我着急的白发，你明明是那样好的年纪，身体没有已婚男人的发福……瘦瘦的，我知道你过的没有他们幸福。你为我的病操心到处奔走……睡觉时就只睡在床左侧小小的一角位置，甚至不敢发出鼾声，害怕吵醒我。
后来你渐渐变了，变得急躁、易怒……和我争吵多了，不再有以前那样的耐心，也不再心疼的抱紧我。你终于开口说出“为什么你心里只装着你自己！”
我惊醒，才发觉你眼角那么多的皱纹……，它们比起那晚梦里的月光好看。而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发现呢。
有些人一开始见你时就对你说了，多少钱换你一个夜晚，他拥有多少住房，多少资产，有什么地方的户口……；
有些人一开始跟你画饼，和你未来会在大城市，有什么样的好工作，有每个月给你花不完的钱，婚后还不需要你做家务，会保证一直爱你，忍受你滂臭的小嘴和发福的身体，会生几个小孩……那样的未来，甚至都不曾出现在童话故事里，没有一个作家笔下会写这样美好的人生，我们的日子总是一个反转接着一个……
而有的人一开始见你，艰难的说我的家人有残缺，那个感觉像在说自己的身体，……接着说，我是一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而我非常非常幸运，因为我当时真的相信了。
人啊，就像一副很长很长的画卷。
有的人一打开，题目就是名画家的名画作，可画着画着、后来越来越敷衍……烂尾了。
好多都是这样、重复，像亿万颗终要老去、死去、枯萎的细胞，一吹浮游在尘埃缝隙里，结果都那样，我们都不能幸免。
我想抓紧的，始终握不住。我以为自己有的是傲人的天赋，忽略了好多人那样的努力。但我的天赋，却不及那样的幸运。差一点就能成功，我以为自己可以幸福。就差一步。而我就想陪他演到这里。最后彼此都可以体面结束。
有的人是那样破烂的画卷，被人随手丢弃一边，……因为他们觉得品质高的画卷，外观总是精美无比的。
可是你说：人活着的时长是由自己选择的，你要决定自己的人生。
我以为已经这样了，我们的生活止步不前，我以为你很难再有什么出息了，你带着我飞到了半空、怎么使劲拽我也飞不上去……我们终于来到了一个端点。
我希望不是终点……可能之前能飞，因为我在陪你一起飞，我很努力的在配合了，我倾尽了全力。我重复努力的要求自己爱上了你好多好多次。因为你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那样值得的人。
你从来没有给我那种——妈妈一拉开衣柜，里面全是空空的衣架。被“强盗”洗劫一空的、有目的性的接触……你没有给我那样的感觉。我的衣柜里面总是被我们的感情塞得满满的……
我们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如果……一直下去，会到六十岁、八十岁，可能还会有孩子，一个、两个。
因为他说这个时长是可以自己选择的，而我也有这个能力去找一个工作。或许离职，或许换下一份，但是他不会走，他会一直在……我们会吵架，因为我多买了一条裙子，因为我多点了一份外买。只要我还是我，他还是那个他。
这幅画卷会越来越好看，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宽裕……他说，一个家里面的女主人不能偷懒 那样那个家就完蛋了。
我可以装作我还是那个一直陪他飞行的人。
你记得你刚认识我，我们确定交往，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夫妻，丈夫非常爱他的妻子。可是他骨子里很自卑，没有钱没有长相，他始终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她，……结果他害怕的最终还是发生了，她爱上了别的人，离开了他。
于是你强迫自己变得迟钝，不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我不是故事里那个女人，我从来没有背叛你。但我也不再是当时那个与你一直并肩走着的小女孩。那个当初认识你就骗你说，“我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哟”穿着米色连衣裙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姑娘。那个你牵手都舍不得用力的、乌黑长长头发的好姑娘。在那张合照里的我们就能永恒。——而现在这个应该是我的生活里唯一可以握住的，可以努力实现的现实了。
面纱里面的男主人，女主总是觉得他很迟钝、不解风情，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因为家族的原因才选择和他在一起……他发现她的丑事，说出了那个经典的话：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即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
你们是同样的迟钝吗？还是其实你知道了我注定的命运，……还是选择坚持。
我知道你说过我 挺靠谱的，是出自真心。而我也能配上。
“至亲至疏夫妻。”古人早就道出了真相。
而放大镜下面的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我的无奈，和脆弱的神经；他的忽略，日渐缺少的关心，疏离……
他接受的教育，让他过早背负了责任，让他有了健康和有用的知识。他本分正直的人品和行为处事，让他职场上屡屡受挫……最后选择躺平。他的家境让他有着敏感过强的自尊心，大男子主义；过分过多的房贷债务让他入不敷出，舍不得花钱对自己不好。……而他做的其实，原比那些中年男性好很多了。
他说，现在的人好多戾气很重。说话的时候尽量轻声细雨些。我还嘲笑着说：你看着像上辈子做过牢的。
可他说的话，何尝不是我们绝大多数小人物的悲哀呢。
不管我们内心的努力画出的画卷多么美丽，被人定义标价的始终是外表。
我们守护着家人，孩子。老实着围着待在属于我们的一亩三分地，因为那就是我们的宝藏。我们用自己的力量，却被人诟病我们胆小、无能和渺小。
我看见了这些，也正经历着，我和你是同类的人，所以走到了一起。我希望我能有这样的幸运和你走到最后。我们将来会有个小宝宝，我想一直陪伴他，陪伴你们。如果有一方不测，那另一方会成为他唯一的活下去的力量。
我相信这个，你会因为我活下去，一个人孤独的支撑着自己走到我的面前。
有时候我想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从13年到现在。我在幻想的世界，那个世界的我无论是本体或是影子，现实里的无论哪个我、都能握住的你结实、厚厚的、大大的手掌。像爸爸、像哥哥一样温暖和踏实。
这样的结局，我想和那种超越世界维度在一起，超越生死的恋爱相比，也不赖。~~(#^.^#)
我们没有海，也不是海，甚至没有普通蓄水池的容量。
我们溢出的眼泪集在手掌中，变成海洋。再一次转变重生，在你那温暖的手掌里，在梦醒之后，重新被你的怀抱接纳。
我想我那汹涌的思念，总有一天也会变成细沙，被风夺走，流逝飘扬……那时我们不再被上海街头的人潮推挤，漂泊流浪……我紧紧握住你第一次伸出的那只大大的手掌。
在她的梦里，你终于带我飞了上去……而在你身边的依然是那个我。
写给我的老公
老婆 2025.7.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