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上抑郁症,想来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与抑郁症抗争的这些年,任谁都知道,并不好过。现在不敢说痊愈,大概也是好了七八分。人活着,实属不易,谨以此文,缅怀过去,若是也似我这般曾患抑郁症的伙伴,希望对你们来说,有所启发。
小学 纵是懵懂,亦觉心寒
四岁时,我弟弟出生。在农村,男孩儿的降生大概是一件令许多人都感到愉快的事情,母亲曾说,生下我的日子,并不好过,奶奶待她也不怎么好,直到我弟弟出生。重男轻女,自古有之,她有何办法,我又能如何?于我却并不是一桩可喜可贺之事。我只记得,自我懂事起,回忆里,便尽数都是些你要让着弟弟,你比他大,让他是应该的;姐弟打架了?肯定要姐姐多打一些,打重一些;以及我弟佯装被我欺负,假装悲伤的哭泣,之后便是落在我身上,数不清的一鞭又一鞭,他敛住假哭,看着我幸灾乐祸地笑……那时的我,觉得这世间的人,世间的事,未免过于残酷。被重男轻女的思想宠溺着,他一向骄纵蛮横,所以当我读高三时,他意欲执刀,说要将我捅死,他发火时,说要杀死父母,这些,我都不奇怪。
他是如此个性,我却是隐忍的,但隐忍之人发火,甚于旁人。我清楚地记得学前班时,将一名比我壮实许多的小胖子打倒在地,那日确实是我情绪失控,他倒地哭泣,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竟是自己所为。既隐忍,脾气不好,但成绩却稳居第一,如此,怎会招人待见?因而,五年级之前,几乎没有朋友。
自我懂事起一直到小学毕业,这段时光,我记忆最深的,便是打骂,来自家人的责骂。晚洗澡了要被打骂,晚回家了要被打骂,没有让着弟弟,要被打骂,顶嘴了,要被打骂……稍有不慎,便要被打。我那时最怕回家,好像无论我做什么,都要被打,我总爱去田野里奔跑,或躺着仰望天空,似乎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快乐。可却会无由来地哭泣,悲痛无比,心如刀绞。在家时,我便去无人的楼顶,在楼顶,在田野那是我可以尽情哭泣的地方。Mad World里有一句歌词,译成中文,用来形容那时的自己,再合适不过:我最好的梦境,是我梦见了死亡。
死亡,难过,打骂,眼泪,孤单,伴随我那段时光最多的,便是这些词语,至今回想,仍觉悲伤,倒宁愿,自己是个孤儿。我一面与黑暗抗争,一面却有光明照拂,比如我那稳居第一的成绩,自然的湖光山色,对天空的喜爱,老师的赞扬和肯定,丝丝光明,让我不至于彻底绝望,身归天地。况且那时又想不出什么不痛苦的死去的法子,如此苟延残喘,便活了下来。
五年级的我大抵是幸运的,遇见了相伴至今的好友,与她一处,多了许多快乐。她让我觉得,这世间,尚有人在乎我,对我这般好,活着,好像也并非如此糟糕。五年级时,也有爱慕我的人,也有我爱慕之人,半痛半幸,那段时光,悄然流逝。
初中 青春年少,浑身是伤
初一时便喜欢了一个男孩子,三年来,都是他。可到了初三,才知道,他早有所喜之人。第一重,便是爱而不得。初中年少无知,甚是敏感,在小学常被他人夸赞,貌美且成绩好,到了初中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仅凭天赋,比不过那些自小刷题上各种培训班,又博览群书的同学,第一次测试,竟发现,成绩在五十名开外。成绩不好要被鄙视,不被老师重视,这是第二重。初中宿舍临近高中教学楼,高中学生晚放学,异常吵闹,我总是很晚才能睡着,加上去了别的城市读书,大概水土不服,青春期大概易长痘,如此种种,肤质变差,相貌不复从前,要被同学嘲笑,歧视,区别对待,这是第三重。那时有个相伴的女孩子,她相貌过人,成绩却不甚优秀,品性与我冲突,那时许是害怕孤单,便不敢和她说分开的话。在她身侧,仿佛活在阴影下,她既好看家里又富裕,老师还有很多男生都对她很好,我不敢说些什么,但心里终是难过的,由此,越发自卑。家里父母又不喜欢我,初中又是寄人篱下,而所寄之人,对我也不甚喜欢。想来也是,又有谁会喜欢我这样敏感自卑,胆小懦弱,不懂城市规矩的乡村孩子。
好友恐怕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我那时总是盼望假期归乡,如此我便能与她相见。假期少,能与她见面的日子不多,我许多时间,都活在自卑敏感,脆弱怯懦,绝望痛苦之中,总是想着见过的死亡片段,或撞墙而死,或跳楼坠落,思前想后,终于还是舍不得我的好友,苟活于世。
我该感谢她的,无论如何,成为了我活着的理由。如今不会了,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高中 涅槃重生
遇见刘老师,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初二时便被他蹲下温柔地与一个小女孩谈话之景打动。没有想到,高一竟是他担任我的班主任,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优秀且负责任,能当他的学生,至今我仍觉得是人生之大幸。因为他,我爱上了阅读,爱上了英语,成绩也进步许多,人也变得开朗向上,活泼大方。他给我温暖,鼓励,指引,对他,我感激不尽。开学时,睡眠不足,脸色憔悴,是他细心发现,真诚关怀,胃痛之时,他时时惦记,时常询问,告诉我如何养胃,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与家人吵架决裂,我几乎放弃生命,因为不舍得他,一个电话,他又把我拉回这人世间;运动会上,我参加短跑,是他组织班里的同学为我加油呐喊,为我借来钉鞋,为我送来药酒,面包,收获一金一铜,他等候我,为我送上祝福。高一上学期,半个学期,他给予我,足以一生铭记的美好,让我在往后的岁月里,悲伤的时候,不至于太过绝望。
太过悲哀,从小到那时,竟都是为了别人而活,失了他们,像没了空气,无时无刻不难受。高一下学期以为还能留在刘老师身旁,不想天意弄人,他去教理科班。我千算万算,这结局,终于还是没有如我所愿,因为他曾教文科班,天真地以为他还会如此,想来是我太过愚笨了,想当然。世上变数,岂能都如人所愿,讨厌他的人,刘老师当了他们的班主任,喜欢他的,却无法再当他的学生。失了他,难过时时跟随。曾经以为永久的男朋友(初三毕业后到高一上学期),因我发现自己是无性恋,不想拖累他,我也主动提了分手,朋友又远在他乡,一时间,我仿佛孤立无援。
靠他人活着便是这样悲哀,一旦失去,恨不得也没了生命,可我无能,那时我除了他人,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高一下学期到高二下学期,应当也是无比痛苦的时光,孤立无援,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知我心中事,无人见我泪纵横,无人和我共悲喜,无人伴我书半生,无人拘我言中泪,无人愁我独行路,回首向来萧瑟,无人等在灯火阑珊处。那时候竟还出现了幻觉,仿佛有一个人一直在我身边,一直说着,去死吧,赶快去死吧,死了就一切都好了,便不再有痛苦了,快去吧。我想要她走开,却一直萦绕身侧,挥之不去,赶之不走。我记得那个晚上我崩溃得大哭,有同学还以为我中了邪,送给我一个寺里求来的符。至今犹记,甚是感激。
靠他人而活,实在可悲,也实在难过,对他人,对自己,都是太大的负担。他人终将离去,届时自己的生命,又将如何处置?这道理,我竟高三毕业后才领悟,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为自己而活着。遇见温先生,又是为他而活,以至于以为失去他时,恨不得马上死去。
我很庆幸,而今,我已涅槃重生,不复当年。如今,我是为自己而活。张雪峰老师曾说,人活着,是为了体验那些从未体验过得美好。吾深以为然,我想去看乌尤尼盐沼,看澄澈的天空之镜,想去呼伦贝尔大草原骑马,领略草原的风光,感受风带来草的清香,想看伊犁河谷遍地盛开的花,想去看看荷兰转动的风车,去威尼斯水城,乘一叶扁舟,共度浪漫时光,想去冰岛,看绮丽梦幻的极光,想去加拿大,看枫叶纷纷飘舞掉落,去澳大利亚,与袋鼠一同玩耍;我还想尝遍这世间的美食,祖国还有大好河山等待我去游遍。这世界众多美景美食,我断然不能错过。我最爱听歌了,我还要遇见许多动听的歌曲。还想遇见一个志同道合的良人,谈一场天长地久的恋爱,还想自己写歌,自己唱歌,想学好多乐器,想做好多事情,想体验好多种职业。我活着并非毫无价值,毫无意义,我想为这世间,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回报它赠予我的,一切温暖。
在网易云看到一个歌单,歌单主人账号已注销,歌单名为抑郁症患者,翻看歌单评论,一位网友(楚御歌)说道,生活不是很美好,但是也有一些很棒的瞬间哇!尽管生活不是很美好,活着很折磨。可是活着做些美好的事总比死亡要好的更多,对吧?我想是对的,我很感谢他。他所说亦是我所想。
还有一位网易云网友(樱桭)的评论我也很喜欢:抑郁症其实是很痛苦的。像处在死亡边缘。想走的时候就想一想,你还没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还没有去你喜欢的地方旅行,你还没有吃遍天下所有好吃的,你还没在你最爱的地方定居,你还有忙不完的工作,你还有影子,你还可以呼吸空气,你还可以享受阳光,你不可以走。
心中存爱者,何惧忧与怖,这是香蜜沉沉烬如霜里锦觅所言,今晚观看此剧,对这句话,感触颇深。如今我想,我足够爱自己,足够爱那些爱我的人。看过一句话,先爱自己,不会令你自私,反而使你强大。我亦觉如此,好好爱自己,才能更好地爱别人。正如王菲的一首歌所唱,自己都不爱,怎么相爱,怎么给他人好处。
与抑郁症抗争这些年,我总算取得胜利。行至此,要感谢那些曾出现在我生命里,让我有勇气前行的人,因为他们,我可以好好活着,能有机会,遇见美好,并成为美好。
想起他们,就不由得想起夏至未至里的一段话:小司以前跟她讲过一个天使的故事,大概是说,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一直守护着他的天使,这个天使如果觉得你的生活太过悲哀,你的心情太过难过,那么他就会化身成为你身边的某一个人,也许是你的朋友,也许是你的恋人,也许是你的父母,也许是你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些人安静的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陪你度过一小段快乐的时光,然后他再不动声色的离开,于是你的人生就有了幸福的回忆,即使你以后的道路上布满了风雪,一想起曾经幸福的事情,你就可以依然勇敢。
抑郁症,再见吧。亲爱的你们,谢谢。我要为自己而活着,为了美好而活着,并为了成为美好,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