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寒星闪耀,一轮弯月挂在苍穹,发出微弱的光。
一行人身着夜行衣,以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月光下眼窝深陷,显然不是中原人的面貌。
这一行人均手持弯刀,夜色下泛着寒光,依稀能看见符号一般的文字,若是有人见了,肯定能认出来这是金国的文字。
这一行五人,是金国的潜行卫,专门为大军打探前路。
领头的突然停了下来,他环顾四周,招手示意大家都停下,后面一人上前,小声问道:“有何问题?”
领头的眉头微蹙,沉声道:“这地方有些邪门,此前的潜行卫都是在此处失去了消息和情报。”
后面那人也朝四周望了望,此处是一个关隘,过了这里,前面就是朱仙镇,大军挥师南下便指日可待。
“能有什么问题?”又一人上前,“月明星稀,没有什么异样。”
正说着,忽然一阵寒风吹过,众人被寒风一吹,打了一个寒颤,再抬眼望时,却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手持长枪,背对众人,身着一身黑色甲胄,月光下却泛着暗红色的光芒,显然是久经沙场,被鲜血染红。
“不可能!”领头的金兵忽然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
“怎么了?”
领头的金兵遍体生寒,指了指前面那人,颤声道:“岳……岳……岳家军?”
“什么?”其余四人倒吸一口凉气。
但凡是金兵,谁人不知道岳家军的名号?
宋金两国交战多年,金国士兵一向勇猛无敌,杀得宋兵毫无招架之力。可是岳家军突然异军突起,以军纪严明著称,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如探囊取物。
金兵与岳家军交战多次,每次都大败而归,那些个征战的金兵,提起岳家军无不胆寒。
后面一人上前,沉吟片刻,说道:“你确定吗?”
“当然!”这身打扮,他到死也不会忘记。
领头的金兵闭着双眼,仿佛又看见了那一支令人胆寒的岳家军。他还记得,岳家军中有一支先锋兵,皆手持长枪。当初两军交战,他亲眼看见一名岳家军的先锋,手持长枪一路杀将过来,金兵中无人能挡。
“可是,岳家军不是早就被他们的皇帝召回去了吗?此刻连岳飞一家都已经被斩杀,哪里还有岳家军?”
“我也不知道!”领头人向前走了一步,对着那个背影喊道:“敢问阁下是谁?”
那背影颤了一下,转过身子,月光下剑眉入鬓,脸上似有血污,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寒冷,他将枪横在身前,沉声道:“不要管我是谁,这条路你们休想过去!”
“好大的口气?”潜行卫中一人将弯刀执在手中,不能领头人下令,足尖一点,身体宛如一只燕子从众人头顶掠过,在空中双手持刀,朝着那人当头劈了下去。
“找死!”黑甲兵右手提着枪一抖,枪若游龙,漫天抖落一片枪花,出枪迅疾如闪电,潜行卫尚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一枪贯穿胸口。
一寸长,一寸强。饶是潜行卫身法诡异,黑甲兵枪法入神,一击之下,潜行卫避无可避。
“岳家枪法?”潜行卫的头领执刀在手,寒声道:“你究竟是谁?”
“无名小卒而已!”黑甲兵双手执枪,摆出迎战的手势,“这条路,你们过不去的!”
潜行卫的头领打了个手势,剩余三人身形闪动,一眨眼分别守住了剩下的三个方位,四个人将黑甲兵围了个结实。
黑甲兵不等四人落定方位,瞅准了一个空挡右手提着枪向东方横扫,东方的潜行卫侧身闪过,黑甲兵却将枪往左手一扔,使了一招“指东打西”,左手一抖,枪尖快到能破开空气,西方的潜行卫还未来的及用弯刀格挡,已经被枪尖刺中喉咙,鲜血横流。
其余三人见了,眼神暴戾,一齐朝着黑甲兵攻了过来,三人本来就合作无间,彼此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三人身形不断变换,却井然有序的朝着黑甲兵的上中下三路攻了过去。
黑甲兵临危不惧,他将枪尖拖在地上,眼睛死死顶住三人不断变换的身形,身子快步后退。突然,他双手握着枪,迅速朝着左右各出了一招,两边的潜行卫连忙举刀格挡,却被大力震开。黑甲兵沉稳依旧,双手将枪尖一挑,中间那名潜行卫还未看清枪法,就被一枪贯穿。
“快跑!”潜行卫的头领厉声喝到。
黑甲兵气势如虹,回手一枪将潜行卫头领刺死,剩余那名潜行卫拔足狂奔,黑甲兵身形如电,人未至,枪却先到了,一杆银色的枪在夜空划过,宛如一颗流星坠落,狠狠刺进了那名潜行卫的身体里。
一枚信号弹从潜行卫的头领手中发出,在夜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笑了笑,终于闭上了眼睛。
黑甲兵捡起枪,银色的枪尖上流淌着殷红的血。
他又慢慢走到了关隘,将枪往地上一杵,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过了一会儿,一列金兵列阵行了过来,前面的金兵行至关隘前停下,分开一条路来,从后面走出一人。
这人骑着一匹汗血宝马,腰间悬着一把宝剑,一身金色的盔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走出阵营,眯着眸子看了看黑甲兵,说道:“你一个人,杀了我五名潜行卫?”
这次金兵想趁着宋国岳飞新亡,出其不意,直接一路南下,将宋国直接灭了。所以才连夜行军,准备从朱仙镇取道。
这骑马的将军是金国王室的皇子,名唤完颜烈,此次领兵一万作为先锋,替身后数十万大军探路,潜行卫是完颜烈精挑细选的人,能力多强他自然知晓。
黑甲兵迎着完颜烈的目光,威势不减半分,昂首说道:“是我!”
“好!”完颜烈拍手叫好,说道:“好本事!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兵?”
“无名小卒,何足挂齿?”黑甲兵眸子有一瞬间的犹疑,立刻又恢复了清明。
完颜烈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似乎要把眼前的黑甲兵看穿,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欣赏你的武艺,你可愿意降我?”
“不愿意!”黑甲兵掷地有声。
“我身后有一万精兵,你单独一人,当真以为自己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黑甲兵右手提起枪,指着完颜烈,喝到:“我何惧哉?”
黑甲兵这一声大喝,宛如一声炸雷,完颜烈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一座巍峨大山,一种巨大的压迫感迎面扑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完颜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是何必?”
黑甲兵面无表情,淡然道:“你下过象棋吗?”
“略知一二。”
“那你就一定知道,过河的卒子,是不会后退的。”
望着黑甲兵视死如归的脸,完颜烈肃然起敬,他朝黑甲兵弯腰鞠了一躬,说道:“得罪了!”
说完,一招手,身后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霎时间箭矢如雨点一样朝着黑甲兵落了过来。
黑甲兵浑然无惧,将手中的枪舞了起来,枪走若龙,枪花在月光下闪耀,比月亮还要亮上几分,箭矢如雨,他却将枪舞了个滴水不进。
完颜烈摇了摇头,这黑甲兵枪法几乎通神,世所罕见。只有传说中岳飞与其沥泉枪心意相通,使起来枪花飞舞,浑身仿佛有游龙缠绕,所向无敌。
箭矢不断,黑甲兵双手挥舞着长枪,丝毫不见疲态。
完颜烈正犹疑间,身后一人催马上前,正是行军军师,他凑过来,说道:“将军,此时有蹊跷。”
完颜烈转过头,问道:“何事蹊跷?”
“寻常人枪法纵使臻至化境,也不敢在如雨的箭矢中全身而退。”军师指了指黑甲兵,“将军请仔细看!”
完颜烈顺着军师指点的方位望去,一支箭矢从黑甲兵的身上穿过,就仿佛穿过了一片空气,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这……”完颜烈颤声道。
军师点点头:“他不是人,是一个鬼魂。”
完颜烈仰着头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向后招了招手,说了声:“停!”
人死之后,若一丝执念不灭,会在人间游荡,执着与生前未完成之事,只有了却身前之事,方能轮回。如果不然,将在世间徘徊,直至魂飞魄散。
完颜烈心中感到一种震撼,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普通的士兵,他本来和自己的战友一起战死沙场,最后却因为一丝执念不灭,魂魄留在原地,他看着满地都是自己战友的尸体,嚎啕大哭,最后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捡起自己的兵器,化作这朱仙镇关隘处的一缕英魂,一人一枪,镇守四方。
黑甲兵停了了手中的枪,依旧站立在原地,任风吹过,岿然不动。
他不知道,数月前,皇帝一天之内,连发十二道金牌,岳飞元帅无奈班师回朝,却身陷牢狱,最终惨死。
军师望了望黑甲兵,说道:“将军,只需要对他说明岳家军班师回朝,岳飞身死,他心中心念坍塌,必然魂飞魄散。”
完颜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改道吧!”
“可是将军,改道会延长十天的路程,若是宋国发现……”
完颜烈打断了军师的话,沉声道:“不要说了,此等英灵,世间少有,令人钦佩!”
完颜烈双手抱胸,朝黑甲兵行了金国最高的礼节,大手一挥,军队前后调换,朝着另一条路走了。
完颜烈骑着马,喃喃说道:“无怪乎金兀术元帅曾言:‘撼山易,憾岳家军难!’区区小卒尚且如此,岳飞该是何等英姿?我们应该庆幸,宋国有一个昏庸的皇帝。”
月光下,黑甲兵身姿挺拔,脸色坚毅,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他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我们是岳家军的先锋兵,就像那过了河的卒子,永不后退!”
清冷的月光落在黑甲兵的黑色的盔甲上,他在那里,站成了一座巍峨的山。
“永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