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毕业照里,那个男生的笑容依旧阳光灿烂,那时候的他还不胖,那时候的他又痞子气又很优秀,那时候的他是班上的“百科全书”,是棵行走的桃花树,无端招惹了一些女生的思慕。对此他处理得倒也是干脆委婉,但也有些敷衍,所有向他表白而他不喜欢的女生都得到了一样的回复,“你人很好,你要相信在以后会有一个更好的天使来守护你的。”漂亮的字体不带一丝犹疑,自信一如他本人——叶冷。
我与叶冷的故事,开始得有些好笑,结束得也有些好笑,本来应如平行线的二人,因为第三条线走到一起,又因为第三条线彻底结束,可能是世事无聊老天爷爱整些幺蛾子打发打发时间,却不小心调侃了一下我们这些凡人。这一调侃,就是将近六年的时光。
那时我年少,言情故事看多了总是少女心爆棚,朋友少,不爱说话,但是心眼好,不怎么拒绝别人的请求,尤其是可爱女孩子的请求。那时我对于自己的外在也感到灰心沮丧,只有一双眼睛还称得上灵动。喜欢看书写信,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一些。
我和叶冷坐在相邻的位置,一周换一次座位,一个月会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挨得很近,就像是同桌,后来重新安排座位时,阴差阳错地,也就真成了同桌。上课不听课传纸条是常事,奇怪的是我经常被老师提溜着起来回答问题,他却从来没被发现过,写纸条时抬头看一眼老师,老师居然还夸他听课认真,用目瞪口呆形容我当时的表情也一点都不为过。说来也奇特,我们的交流都托付于那一张张的小纸条,始于上课铃响,终于下课铃响,在课外时间两个人从来不怎么说话。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传纸条的初衷,是打发上课时间。
纸条上口水战永无休止,传纸条的两人斗志斗勇脑洞大开天马行空,还不小心开发了传纸条大军,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与参与,也因此,关于我和叶冷的流言蜚语开始萌芽。
那年光棍节是周五,在周一时,我和叶冷打了个赌,他说他要在光棍节之前找到个女朋友给我看,我嘿嘿笑着把纸条传回给他:“那你要是找不到该怎么办呀?”叶冷看后,回复:“我要是真找不到的话,就找你怎么样?”纸条给我之后,他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我却被逗笑了,虽说根本不当真,还是有点窘。
到了周五快放假时,又聊起这赌约,叶冷表示他并没有找到女盆友,我则落井下石地笑话他。快下课时,班里有些乱哄哄的,大家的心思早就飞远了。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记周末作业有哪些,忽然腰间左边被戳了一下,我被刺激得条件反射差点跳起来,一扭头看到叶冷已经仰头笑得不行了ಥ_ಥ,我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当即抬手抽他,却没想到他没有躲闪反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愣了一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自己脸上忽然热热的,一击未中再补一击,这回我学聪明了,把手藏在袖子里再去抽他,又被他抓住了……唔…把手藏起来好像没用哦……
当彼此相望时,周围嘈杂的声音好像也远了,对视时间不长,却足以反复回味。他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不会吧……思来想去也不敢乱下结论,只是之前强按捺下去的情感,又开始不安分。
我和叶冷成为同桌一个月以来,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他字好人又幽默,外表让人看起来也很舒服,和同学能玩到一起去,独自一人时又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孤单。这一切的一切都吸引着我不断地去注意他,之前是因为另一个女生我才与他有了点交流,仅限于斗嘴,如今离他更近了,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可以更近距离地观察他,却越观察越心动。闺蜜小熙说我不该如此,不该一头栽进去,要及时悬崖勒马,我觉得小熙说得挺对的,还好这种感觉刚开始没多久,还可以强行停止,只好好地维持调侃日常就行了。但我当时没想到,他也有差不多的心情,而且不久之后,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当然,用来说破心事的,还是小纸条。
在一起,有开心也有不开心,会犯傻也会赌气,更是坚信着“只要你开心就行了”的“信条”,只不过,十几岁的我们总是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就算全世界毁灭只要喜欢的人在身边就无所畏惧,以为自己拥有为了喜欢的人可以不顾一切的勇气,以及可以仇视所有阻止自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力量,甚至包括了父母。
外界强大的压力让我们握紧了彼此的手,更加坚定了在一起的决心,但是如今回想起来,在应对这些压力时,我和叶冷都是不开心的,在一起的决心也变得像反抗父母的叛逆行径。从初中到高中,我和叶冷扛压硬是扛了整整四年,从师长说教,到请家长,到和父母吵架,每一次都不欢而散,每一次都阴云密布仿若将有倾盆大雨伴随电闪雷鸣轰然而至,可就是不甘心放手,不知道是在证明些什么,还是单纯的倔犟。
也不是没有开心的时候,在不用考虑太多事情时,也有过单纯的快乐时光,但是一切,都抵挡不住心里的疲惫。
高二下学期,因为早恋的事情我又被班主任叫出去训导了,这一次,班主任警告我,如果我再这样下去,班主任就把叶冷从实验班踢到平行班里去,看着老师认真的样子,我点头说知道了,心里在考虑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中午吃饭时,我告诉了叶冷这件事,叶冷听后很沉默,直到吃完饭他才对我说:“要不我们先假装分手吧?” “???” “就是在同学和老师面前表现出已经分手的样子。” 他说完,并不看我,我想了想,虽然对他的提议有点意外,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好。”我答应了他的想法。从食堂回学校的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隔了将近十米的距离,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更堵了,明明是大晴天,却仍然压抑得让人快疯掉了。学校栅栏外面是空旷的田地,要是能翻过栅栏逃跑就好了。
又过一年,终于从高考中解脱,也从“早恋”这一标签里解脱。我们以为往后将是一片坦途,再没有人阻止我们了,却不料老天爷笑嘻嘻地挖了一个叫做“异地”的坑看着我们不得不跳。大学录取通知书发下来,我和叶冷,一个在大西北,一个在大东北,相距将近三千公里,分别前的一个月,我每一夜都因为这件事忍不住地掉眼泪。分别前一天傍晚,叶冷来找我,牵着我的手绕着我们生活的小镇走了一个大圆圈,终点与起点重合,他也终于是要走了,面临离别之际,我反而没有哭鼻子,说完想念与等待,便让他走了。
网上都说异地恋是场极难的考验,能通过的人只在少数。而我对于我和叶冷的感情,并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但总是习惯忽略掉自己的不安,以此来营造出一切良好的景象。
也许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自欺欺人只能像泡沫一样美丽一时,当一切都破灭,方是大梦初醒时。
异地一年后,四月的一天晚上,有个陌生女孩加我QQ好友,明里暗里地跟我说叶冷除了我之外又找了一个女朋友,还说自己很喜欢他,还找来了叶冷空间狗粮动态的截图为证据,我表面跟那个女生说我不信,实际上我已经快要生气到崩溃了,心脏急剧收缩跳动,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打字的指尖已经冰凉,我拒绝接受这样的事情,又愤怒地想要证实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这么做了。
叶冷拒绝承认,但他的话和他舍友的话互相矛盾,我最终明白了找我的那个女生就是叶冷的另一个女朋友。那个女生不坦诚,叶冷更是谎话连篇,他到最后都在怪我不信任他,还提出自己想单身一段时间的要求。看到这条消息时,我清晰地意识到,我们之间,要结束了,我回复了个“好”,就关掉了手机。
争执结束时,宿舍里已经过了熄灯时间,走廊里的灯光透过宿舍门头上的玻璃斜照在宿舍的地砖上,悄无声息,我僵硬地坐在床边,神经迟迟不能松弛下来,不断地深呼吸也找不回平日里的呼吸节奏,明明是该睡下的时候,我不仅不想睡,更是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受。我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僵坐在这里,我想不起来我在难过什么,更想不起来心里为什么会这么迷茫。
难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想清楚了,我和叶冷早就该有个了断了,已经拖了太久,久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既然想清楚了,那就按自己的心意行动。临睡前,我开机给叶冷发了条定时短信,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一分,我说,既然你想要单身一段时间,那不如把一段时间改成永远吧,再不见。
第二天早上十点多一些,我正在上专业课,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叶冷给我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放下手机,像是终于确认自己真的失恋了,心里轰然崩塌了一角,我用双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死死地瞪着老师展示的PPT讲义,眼泪仍然不断地滚落,一切都结束了,我想着。
时间永远都是最真实最冷静的,我习惯把自己解决不了的心结都交给时间,这次也不例外,到如今,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谈起从前的事情了。
从抽屉里翻出了初中的毕业照,毕业照上面的叶冷依旧笑得阳光灿烂,一如数年前我们初相识的模样,若不是受他影响,我可能不会变得开朗起来,若不是这么一段经历,我可能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而且,我能够确信叶冷是喜欢过我的,在我也喜欢他的时候,这样就可以了,后来故事变得狗血不堪又如何,我喜欢过的,是最初的那个叶冷。
年少时的喜欢,清澈得像清晨叶尖上垂垂欲坠的水滴,但有时候又固执得让人头疼,等过了十几岁的年纪再回望当初,对父母多少有点心存愧疚,但也没后悔曾经那么那么地喜欢过一个人,大概这是早晚都要摔的跟头,早晚都要经历的感受。喜欢过,放下了,从中受益,并以更好的姿态迎接以后的生活。
——以此纪念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