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还没生小孩之前,姨丈收养了一个小女孩,乖巧可爱,特别懂事。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或许是察觉小姨的不满,她总是表现得无可挑剔。
后来小表弟降临了,小姨宠得不行,有点骄横任性。暑假去玩,小表弟吵着闹着要吃雪糕,小姨连忙答应去买雪糕,但只是买了一根。没有表妹的份,这个年纪的小孩,谁不喜欢吃零食,我看见她的眼睛是盯着雪糕的。我轻声问她:“想吃吗?我给你买一根?”她咽了一下口水,摇摇头,对我笑着说:“我不吃,弟弟吃就好了,我不爱吃。”那一瞬间,我被小表妹的懂事感动了。
懂事,是每一个父母都愿意看到的。可是在她这个年纪,我更希望看到的是她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在妈妈面前撒撒娇,并能使自己心中的小愿望得以满足,然后开开心心地跑开去向小伙伴们炫耀。但懂事如她,把这些撒娇的权力像唾液一般“咕咚”一声吞回了肚子。
看到她,我就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我。在我看来,懂事就像孩童学走路,磕磕碰碰,摸索摸索就上手了的,是一件无须学习的事情。当在一定的情况下,特殊的环境里,这种情愫就会自动酝酿。当你有一对勤劳、善良而贫穷的父母。你爱他们,他们也爱你。为了能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也愿意付出一切。那么“懂事”这个标签就会很自然地跟随着你。我懂事到认为有些事无需闹无需说,父母能给自然会给的程度。他们知己苦,却不让孩子知他们的苦。
事实是,如果可以,我也想彻底任性一次。可以在孩童时代扭着性子叫父母买这买那,得不到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可以在稍大一点时央求父母带着去一次动物园,去吃一次肯德基。可以在上小学时理所当然地让父母买一个漂亮的书包。可以在取得那么一点成绩,获得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时要父母买一套自己渴望已久的颜料笔。。。
然而,这一切看似很容易开口的事,到我这就打住了。因为父母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从来不给我无理取闹的机会。没有玩具,一只草编的蚱蜢,一只纸糊的风筝,一根系着蚯蚓的细线,就能满足孩童所有的欲望。没有动物园,我们就牵着自家的牛满山坡地跑,到了日落黄昏,炊烟飘起就赶回家吃饭。没有肯德基,一根烤得香喷喷的番薯,一个水煮的滑溜溜的鸡蛋,就解了我们的馋。没有漂亮的书包,却有父亲用报纸亲自为我包的书皮。没有颜料笔,就在路边采一些形似野菊的小花,轻轻挤一下就溅出黄色的汁液。
有时和弟弟一起回忆起儿时的事,他略带着神秘地说:“姐,你知道吗?读小学时,同学都以为我家里很富有,因为我每周都有几毛钱去小卖部买吃的。”说完叹叹气又略沉醉。嗯,的确,在别人看来我们并没有那么懂事,从来没有诸如“我父母活得很辛苦,我要省吃俭用”这样的话语,别的小孩去买小零食,我们也会跟着买。父母没有钱,但也会很大方地塞给我们一毛两毛,让我们也感受一下兜里揣着钱的快感,到小卖部里指着喜欢的零食大声叫着老板拿过来的得意劲。
看到一句很实在的话:“我陪你成长,却未必要求你伺我到老。你觉得高兴,我看着高兴,就已经足够。不能让孩子在别的孩子面前失去了原有的快乐和自由。”善良的父母就是这样由着我们的性子。因为他们知道,孩子解不了他们的苦,何必大家一起苦。孩子的时光里,有属于孩子的一切。有一句很戏谑的话: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这是爱情中很暖心的角色分配。同样,在一个家庭里面何尝不是各司其职?不僭越任何一方的权位,你负责你的努力和她的成长,她也负责她的努力和她的成长。
如果可以,在父母面前,我想迟些再懂事。让他们在某一天谈论起我的童年时,是充满自豪与释怀,而不是内疚与责备。因为我的快乐,是他们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