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尽头

八月底是夏天的收场,无论如何装傻充楞,都无法再把九月划到夏天的行列。

人生也是如此,无论再怎么拖沓,40岁都算不得年轻。

我看以前的文字,满满地透着尖锐。锋利地快活着,血腥地痛苦着,狰狞地嫉妒着,决绝地相信着。我们愿意为了一个小的决定,为了一个并不熟悉的人,押上一切,因为那时候我们的一切并不丰盛。当我们终于有了一点积攒,就开始拘谨地收敛着,低调地抑郁着,故意地无知着,犹疑地审视着。可无论如何小心,都不能阻止我们失去,尤其是时间。

我失去了几个人,我又失去几个人,我终于失去了他们,我还是失去了他们。

我来到了一条河前,我看到河上有一条船。船上那个人,我们已经熟识数十年。我高兴地说:“嘿,摆我过河吧,我可以给你钱。”他说:“你要过河吗?”我说:“是的。”他问我:“那你为什么不跪下?”我很恐慌,我不一定非要过河,我只是不知道,原来当一个人从走路到有了一条船,可以变成是另一番模样。我很悲伤,不是因为我过不了那条河,而是因为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又遇到了一条河,我的朋友坐在岸上。他问我:“你要过河吗?”我说:“那边有一座桥,我可以走过去的。”他指着一条船说:“这是我朋友的船,他可以带你过河,你会省一半的时间。”我说:“我并不着急。”他说:“你只需要花一块钱,却可以省下很多时间,还可以照顾一下我朋友的生意,为什么不呢?”我说:“好吧。”甫一上船,便有刺鼻的腥气,我想放弃,他劝我道:“忍忍就好。”到了河中四分之一处,船太颠簸,我表示要立刻返航,不愿再前行。他执拗不过,只好回头。他对我说:“你为什么不能忍耐一下呢?我们已经走了一半。你现在回头上岸,我又如何收你的钱?又如何分给我朋友钱?”我执意给他,他执意不收,但又怪我不懂体谅。我要赶一场宴席,身上的气味和精神状态十分重要,我不想我自己不愉快去换别人的开心,这不公平。他却觉得我不能妥协,让所有的人难堪。原来两个角度看问题会如此不同,两套逻辑会让即便心往一处使的人,也可以越走越远。

我遇到了第三条河,他在对岸招手,他说我需要你。我知道他需要我,于是我奋力游了过去,无所畏惧。终于我游了过去,他说他只是需要一个人,随便的一个人而已。我看着他,我笑着说:“没关系,怪我自己。”

然后,八月就终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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