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原来你也在这里

和菜相识是在2002年底，我刚大学毕业进入工作状态，他是某家公司的销售经理，和我们公司有业务往来。第一次见到他，正好我在楼梯口忙活，他和助理一起踩着公司的铁楼梯“匡、匡、匡”的上来，一抬头，我就觉得场面特别滑稽，他不高，和165的我差不多高，可他的女助理却是那种很高大壮实的妇人，一刹那，有种妈妈和儿子同框的画面感。

那时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只是不时的一起结伴吃饭，一起搭公车回去，渐渐熟络起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发展成了恋人关系。后来的后来，菜曾开玩笑说，无意中知道你喜欢吃KFC，我是有计划的用炸鸡诱惑了一个吃货老婆！

（二）老爸，你就从了我们吧

恋爱的那段岁月变成了记忆里最美好的年华，很多共同走过的经历，都成为后来怒放在记忆里的花朵。公司门口的红绿灯，街对面的三江超市，大冬天的午夜加班后一起去吃的红豆冰山，这些都是脑海里美好的定格，无忧无虑的年纪，青春怒放的脸庞，当时年轻如我傻傻以为以后的时光大致也是春暖花开，岁月静好的吧！

其实当时家人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特别是爸爸，他始终想不明白，条件不错的女儿为什么一定要认定这个高不高，帅不帅，工作不稳定家庭条件一般，还那么老远的男人呢？见我一直态度坚决只撂下话说，把日子过好了，才算你没有挑错人，现在听不进老人言，还是希望你没有后悔的时候！

其实我明白不擅言辞的老爸是多么想把自己但凡知道的经验都讲给我听，多么怕摔跟头时的疼让女儿赤牙咧嘴他看着会难受。但是，热恋期间的人都是脑袋被驴踢了一般，眼里的这个人哪儿都好，就算问题的端倪出现过，也被自己刻意的忽略了。

其实到最后，事隔多年，泪流满面之后才我明白了，所谓成长，就是逼着你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受伤，跌跌撞撞的坚强。再多当时你听不进去的长辈的经验都让你鲜血直流的接受！

（三）围城里的实习期

哥哥结婚的时候，我和菜正处于稳定的甜蜜期，我邀请菜来喝喜酒，结果他大姐知道后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大意是你们才在一起多久，你就去参加人家哥的婚礼，一个多月的工资就这样包出去了，谁知道你们以后合适不合适，这钱就不怕打水漂了么？

可事实上，我们家压根儿没有收他的红包！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路滑过。

2009新年伊始，我们成了真正的三口之家，一个胖小子！

孩子在子夜时分出生，第二天清晨：

婆婆：奶有了吗？

我：没有！

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开始了，每一个打电话来问安的亲戚，婆婆都会大声的在走廊上喊：奶没有！！！奶没有！！！

每当这个时候，同病房的人就会有意无意的看看我，我只能万分尴尬的笑笑！

第二天傍晚，还是“奶没有”的我听着走廊上的“奶没有”声声入耳，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

婆婆炸毛了，怎么怎么，嫌我对你不好啊，那我走！

然后，然后，就真的拍拍屁股走了！

婆婆临时罢工，这样泪眼婆娑的喊妈妈过来也不好，这一夜，我和菜照顾小家伙手忙脚乱，一夜无眠！

第二天菜要上班去了，打了好多电话，婆婆才嘟囔着嘴不情愿的回来了！

当初快临盆时，因为是新年，妈妈说可能月子照顾不到我，我就和婆婆商量，婆婆满口答应，怕什么呢，我反正闲着，更何况菜还有两姐姐，都可以搭上手的，放心吧！当时我还感动得涕零！一切都变了吗？孩子还在母体与他呱呱落地成了自然人后，就变了一个世界了吗？

这件事情之后，和婆婆相处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

由于是顺产，第三天就出院了。回家的感觉真好，床大大的，香香的，阳光暖暖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我的月子开始了，家里也开始变得很热闹，很少在医院出现的两姐姐，一家子一家子的天天登门，他们的孩子在房间里乱转，大声的嬉笑怒骂，刚上小学的年纪吧，玩闹起来正带劲！男孩子在客厅的垃圾桶里撒尿，他们的母亲围着自己的母亲在厨房赞叹：老妈做的东西就是好吃！然后吧唧吧唧的用手指捻一块猪肚子吃起来。可是，那些繁华和欢笑都是她们的，我和孩子却是那么的孤单和落寞，只有偶然的小麻雀站在我房间外面的空调机上对着我们母子两啾啾的叫唤……只有孩子的爸爸下午下班回家了，我才会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状况在变本加厉，直到那天中午，她们已经围坐好桌子吃上饭了。

婆婆：屋里那个的饭还没有弄好送去呢（我吃的是姜米饭）。

他大姐：唉，妈，你就赶紧吃吧，别管了！

大姐老公：是呀，她一天不动弹，不会饿的。（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又关着房门听不见）

我的婆婆每天一早起来买菜，烧饭，伺候着你们嗷嗷待哺的嘴巴，美其名曰却是在照顾着我的月子，可迈进我的房间的次数每天屈指可数。

压印了多日的情绪止不住的爆发了，泪流满面放声大哭，那天的中饭直到3点钟才吃上。一边吃，一边心酸，婆婆站在房间门口，扯着农村老太惯有的大嗓门：你看看你，每天耷拉着脸，我在这儿还真不愿意，她姐姐姐夫来来去去的，也不知道出来打打招呼，聊聊天，家长里短的说说话……你看看你自己……

老太太，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女儿女婿来这儿吃饭，我还得拖着我那不争气还没好利索的破身子站门口点头哈腰的迎接不是？还得弃了睡在床上的懵懂小子陪你们唠嗑不成？这么说，我受到现在的待遇是怪我自己喽！对不起我做不到，你们继续有意见，使脸色吧，继续先好好吃了你们丰盛的饭不用管我先！

那天晚上，先生下班刚迈进门，婆婆就痛哭流涕的痛斥了我的罪恶行径，洋洋洒洒半个多小时，最后以威胁我若再这幅死样子下去就回乡下家去不照顾我月子了来结尾！先生倒也没有怒气冲天的来质问我，但也不再和颜悦色的来房间亲亲抱抱孩子和问候我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的。我终于开始感受到了来自生活的森森的恶意，婚姻生活，哪里是嫁给一个男人这么简单啊！

别别扭扭的双方又将就了几天。

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那两家子吃了饭后各自去上班的上班了，懵懂小子也甜甜的午睡了，我正在心里彩排着该怎么来和婆婆缓解一下关系，婆婆倒大方的出现在我房门口了，说：XX，我过两天要去旅游去了，他姐姐们看我在这儿照顾你月子太辛苦了，给我们两口子报了个团，去新疆玩一个礼拜，我明天要回乡下准备行李去了，后天出发……”

可我月子还没坐完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知道我脑海里反复出现这句话，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生晚上回来得知这件事儿后找她妈妈和姐姐谈，说能不能改签，等我月子坐完再去。但结果可想而知，这样一个在父母和两个姐姐的庇护下长大的男人，是无法改变一个家庭的决定的。

我的妈妈还是放下手头的事情，带着她那个小孙子过来照顾我月子了（侄子那时3周岁，一直是我妈妈带的，离不开身）！我心里有点儿愧疚，因为当时那个挺着大肚子，咧着嘴牛皮哄哄的说， ‘我婆婆说我的月子她包了，不用麻烦你了’的那个傻女人把一个短短30天的月子坐得乱七八糟，我知道妈妈心里有责怪，也有自责，更有深深的心疼，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我的饭不再是单调的姜米饭了，开始有了散发着浓浓姜香的鸡大腿和猪肚子。

（四）快跑！！！我却扭了脚

遭遇了“奶没有”事件的我却一路纯母乳喂养着我的小子，而且还经常涨奶喝不完，有时想想真是讽刺。不过母乳喂养比喂奶粉要省事省力省心得多，只要我时刻记得忌口就行，连可乐都不敢喝。

孩子6个多月时，先生要参加公司的集训，这意味着一段时间的白天黑夜都将我一个人带孩子。先生建议婆婆过来不定时的帮下忙，婆婆也答应了。

夏夜，很闷热，孩子哭闹着不吃米粉糊糊，可这么大的孩子不吃辅食晚上要饿啊！孩子手脚乱窜抗拒喂食，我大汗淋漓有气都不敢发，因为婆婆正在房间看电视，我怕我训斥孩子的火气在婆婆眼里是冲她来的，我下定决心安静的过渡这段时期。

可结果是，我的屁决心一点儿用也没有！

婆婆踱着小步子走过来了，可能被我俩闹腾得有点烦了，站在我面前示意我让开，她坐在了我原来的位置上，拿起小勺子满满的舀了一勺米糊，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往嘴巴靠近，孩子却一只手挥舞过来正好打翻满满的一勺糊糊甩在衣服上，第二勺终于喂进去了，我松了一口气，准备把凉了的米糊拿去热热，看着婆婆舀了第三勺后，笨脑子的我忘了和婆婆打声招呼就端着碗去厨房，结果婆婆把满勺子的糊倒在了椅子上。

她怒了，可能是夏夜太闷太热了，可能喂小孩吃糊糊真的很烦心，也可能我把碗端走热热真的很不合时宜，反正她整个儿的燥起来了，一把把孩子放在学步车上，孩子哇的一声哭了！

我心疼的抱起吓着的孩子，婆婆把食指戳在我的脑门上开始谩骂，空气变得很稀薄，我感觉呼吸都很困难，我伸手挡走了她的食指，快步走向门口，快跑，快离开，我一刻都不想待着这个充满着紧张氛围的家里，还有这个表情扭曲的老太太。

婆婆似乎把我伸手挡掉她食指的动作认定为大逆不道，她追着呐喊着，你竟然敢还手？你竟然还敢动手打婆婆？然后她追到门口，顺势推了一把还在摸索着灯的我，我从楼梯上滑倒了，还好楼梯很短，还好我拼命的护住孩子在怀里，还好我是扭倒在楼梯上而不是滚下来的。总之，我在需要快跑快逃离的时候，扭了脚，疼得赤牙咧嘴的坐在黑暗里！

我听到婆婆把门重重的关上了，也听到她开始在房间里挨个儿的打电话了，我更知道她的那些救兵们很快就到了，我连钥匙、手机、钱包一样都没带，但我想我没有时间再坐下去了，我忍着锥心的疼，一步一步的逃离，我怕她的救兵暴风雨般的降临，将我这个大逆不道还手打婆婆的女人碎尸万段，而我身在异乡孤身无援。因为在这种混沌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和你谈道理！

两条街之外的一家已经打烊的服装店门口，我和孩子安静的坐着，孩子已经停止哭泣，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街上时不时驶过的电动车，我在心里想着该如何度过这个黑夜，最后，我放弃了打电话回娘家的念头，实在不忍心让一个身体不好的妈妈在如此时刻驱车几小时来接她死心塌地要远嫁他乡的笨蛋女儿，也怕血气方刚的哥哥一个冲动可能就会爆发两个家庭的战争，后果可能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联系了以前的一个同事，就近找了一家诊所，因为脚已经肿的很大了，走不了了！

（五）灰色的岁月

先生赶回来已经是半夜了，他说，我还没回家呢，先将你们安顿好先，不然我回家了肯定就出不来了。

我和孩子就安顿在附近的宾馆里。

先生急忙赶回家，小小的家已被人群塞得满满当当，姐夫们霸气侧漏，撸袖子表示义愤填膺，姐姐们七嘴八舌，各种声讨，时至凌晨2点得出结论：要么离婚，让她把孩子送回来，收拾东西走人；要么让她在老妈面前三鞠躬道歉；如果以上两条做不到，而你们小两口还要继续过日子，就当老妈没有你这个儿子，有本事你们滚出去住。以上是我在宾馆收到先生发来的讨论结果。

我们住的小两居房是公婆交的首付，我们在按揭。

第二天，先生把我和孩子送回家，跟我父母美其名曰是让外婆帮着带孩子，让我能轻松点。我们两强颜欢笑，不露破绽，可我知道从此我的婚姻出问题了。

婆婆是个炮仗，

姐姐们习惯了呐喊助阵，

而菜习惯了沉默顺从。

我觉得前路茫茫。

这一住就是一年多的光景。

期间菜在假期会过来看望我们娘儿两，有时也会小住2日。但明显他开始逃离我的目光，他在渐渐远去。

即使他明白错不在我，但处不好这个家庭关系，我总是有过错的一方！我们都避而不谈这个梗，即使如刺在喉般难受，却不知如何拔去。

（六）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再回到这个小两居的家，是在2011年的新年。

过了一个平静却不温暖的新年。

我决定我要体谅他，毕竟他能决心接回我们娘俩共同生活于他已经天大的勇气了。

可是，菜不再是菜，他变了，他脾气暴躁了，他夜夜买醉了，他会大声的对我吼叫了。

“你知道吗？她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只要面对你就觉得有负于我的父母家人。”

我明白了，她们一直在施压，仍然不肯放过我们这个小家庭，让他做一个决定。

其实，我们娘俩又何尝不是他的亲人呢？可他明白吗？

孩子能上托班了，我开始重新上职场，从事于建筑工程的招投标工作，主要原因有双休。工作忙起来，夫妻两面对交流的时间就更少了。他越来越多的流连忘返，越来越多的低头微信，似乎这样对我他的内心才能安稳自在了。我们已经分房睡了，他总是半夜醉醺醺的回来，跌跌撞撞的在家里踢倒东西或呕吐。

直到看到了那条暧昧不清的微信时，我才知道有一个叫瑶瑶的女人出现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微博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一路走来，谁的人生不是高低不平，艰难前行？我从父母身边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步入妻子、媳妇、母亲的角色，我本着初心，善良前行，可还是伤害了这么多人，更伤害了我自己。

（七）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冷战期间的一个周六上午，菜主动分担家务洗衣服，我开始着手准备午饭。

他接了一个电话。嗯嗯，哦哦，好、好、好！

挂完电话后，

“我不在家里吃饭了。”

“怎么了？”

“我大姐搬新家，让我去聚餐。”

“那我……”

“你就在家里随便做点儿吃的吧，反正我姐在电话里让我一个人过去，没有请你。我们家亲戚都在了，我得赶紧过去……”说完用毛巾擦了擦手。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他的家人中从来没有一个我，想着这两年来所受的待遇，压抑着心底慢慢升腾起来的怒火，我说：你也觉得我不该出现在家人的聚餐中的是吗？他站在门口穿着鞋子，眼皮往上抬了抬，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不是都把关系处成这样了吗，你好意思去？

是，我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笨女人都和人家亲人的关系处成这样了，我哪里好意思去啊。

可是，我的男人，不是我去不去吃的问题，是你那想当然耳的态度有问题啊！！！

下午三点，我约了他一起去办事大厅办理离婚手续。

的确被伤心暴怒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当天是周六，人家不上班的。

走出大厅，走向停车场的路上，菜有点儿恼怒，碎碎念道，周六来办什么离婚啊，浪费我时间，还着急跑来…..

可能是急着赶回大姐家庆祝她乔迁之喜吧，他坐上驾驶座，烦躁的摁喇叭催促我快点，我在离汽车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目光直直的看向这个陌生男人的脸，这张不复当年初识时的真诚的脸已经开始有双下巴了，他已经发福了，啤酒肚子鼓鼓的挺出来，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我转头望向身旁落地玻璃映照出的那个头发凌乱的自己，生养后这几年，常生闷气导致乳腺增生，月子多次流泪落下了眼睛痛的病根，大半年多因中气下陷子宫脱垂吃了久久的中药来调理。

他又摁了几次喇叭，见我身未动，吼道：看什么那，还不快点，老子还有事儿呢！！！

对，他不是我的菜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吸了很久很久，吸光了这两年忍辱负重的所有勇气，然后，我从脚下的花坛中捡起半块砖头，快步的走向他的前挡风玻璃，狠狠的砸了下去，用了我所有的力气，与往事告别。

余光中，他一脸错愕与惊讶。

瞬间，玻璃像花一样盛开，在阳光下亮亮闪闪，像千万颗钻石般闪着光芒。

菜气急败坏的下车冲过来，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我仿佛丧失了听觉、视觉、触觉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恍惚间，

我又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孩一边咬着吮指原味鸡一边温柔的望向坐在对面的那个男孩；……

看到苦口婆心的父母急切的说着什么而女孩倔强的扭头；……

看到女孩笑语盈盈的走向婚车，一旁的母亲悄悄的转过脸去靠着父亲的肩膀抹了一把泪……

当初的誓言太完美

像落花满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