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取池仲容,谋远整民风
正德十三年,正月,出征广东三浰,这也是王守仁南赣之行的最后一站,在收拾了福建,江西之贼后王守仁自信满满的来到了广东。这从他给朋友的信中可以看出:“即日已抵龙南,明日入巢,四路皆如期并进,贼有必破之势矣。”
在平了福建漳寇之后,进兵江西之前,王守仁出于免于腹背受敌的考虑,先给广东众贼头领写了封绵里藏针的劝降信,由于写的实在感人肺腑,以至于看完信当场就有人表示归顺,比如黄金巢,刘逊,刘粗眉,温仲秀等。可有个叫池仲容的山大王不吃这一套:
“我等做贼已非一年,官府来招亦非一次,此亦何足为凭!待金巢等到官后,果无他说,我等遣人出投亦未为晚。”
这个池仲容,一脸络腮胡,人称池大鬓,身手矫健,狡诈凶悍,出劫行剽,皆有深谋,人不能测。而且这人擅长打防御战,之前朝廷派兵围剿,要么找不着他人影,要么就是惨胜,官府无可奈何,有时就放出话来再不老实就派大军过来,他的反应是这样的:
“狼兵易与耳。纵调他来,也须半年;我纵避他,只消一月。”
因此当地官府很是头疼,剿吧,深山老林钻进去人就没影,不剿吧,动不动来县城逛逛商场。忍耐,沉默,终于等到你,王守仁来了。
说回来,池仲容眼看着王守仁破了横水,左溪,不免担忧起来,照这速度,不久就是我了!赶紧找来心腹池仲宁,高飞甲来商议,商量的结果是:让他的弟弟池仲安率领二百老少病残去投靠王守仁,并信誓旦旦的说要随军出征,报效朝廷,攻打桶冈众贼。实际上是顺便打探下虚实,以作内应。也不知池仲容怎么想的,敢情是以为王守仁是吃素的,慈悲为怀。王守仁呵呵一笑,欢迎!欢迎!暗中严正军纪以防这二百多人作幺,外表和和气气,以安其心。
后来,池仲容听说王守仁破了桶冈,捉了谢志珊,蓝天凤,就更加担心了,开始备战。王守仁派人至贼所,赐各酋长牛酒,以察其变。池仲容眼看事情要败露,就诈称龙川的卢珂、郑志高等人要偷袭他,是以密为之防,并非针对官兵。王守仁也假装信其言,就牵怒于卢珂、郑志高等擅兵仇杀,派人去龙川查看虚实;并且催促各贼伐木开道,将回兵自浰头取道,往讨之。池仲容一听,以为王守仁等实有为之之意,又恐怕王守仁是借道讨伐自己,且喜且惧。来道谢说不用麻烦官兵,自己能应付。
原来这卢珂、郑志高、陈英都是龙川旧招新民,有众三千余。远近其他人皆为池仲容所要胁,而三人却独与之对抗,故池仲容深仇忌之。
十二年,十二月望,王守仁兵回至南康,卢珂、郑志高等各来告变,说池仲容等僭号设官,今已点集兵众,号召远近各巢贼首,授以“总兵”、“都督”等伪官,使候三省夹攻之兵一至,即同时并举,行其不轨之谋。及以伪授卢珂等官爵“金龙霸王”印信文书一纸黏状来首。
王守仁事先已谍知其事,及珂等来,即假装发怒,以为尔等擅兵仇杀投招之人,罪已当死;今又造此不根之言,乘机诬陷;且池仲容等方遣其弟领兵报效,诚心向化,安得有此。遂收缚珂等,将斩之。时池仲安之属方在营,见珂等入首,大惊惧;至是皆喜,罗拜欢呼,竞诉珂等罪恶。王守仁因亦阳令具状,谓将并拘其党属,尽斩之。于是遂械系卢珂,而使人密喻以阳怒之意,欲以诱致仲容诸贼。且使卢珂等先遣人归,集其众,候珂等既还,乃发。又使生员黄表、听选官雷济往喻仲容,使勿以此自疑。密购其所亲信,阴说之,使自来投诉。二十日,守仁兵已还赣,乃张乐大享将士。下令城中,今南安贼巢皆已扫荡,而浰头新民又皆诚心归化,地方自此可以无虞。民久劳苦,亦宜暂休为乐。遂散兵,使各归农,示不复用。而使池仲安亦领众归,助其兄防守,且云卢珂等虽已系于此,恐其党致怨,或掩尔不虞。仲安归,具言其故,贼众皆喜,遂弛备。
王守仁又使指挥余恩赍历往赐仲容等,令毋撤备,以防卢珂诸党,贼众亦喜。黄表、雷济因复说仲容:“今官府所以安辑劳来尔等甚厚,何可不亲往一谢!况卢珂等日夜哀诉反状,乞官府试拘尔等,若拘而不至者,即可以证反状之实;今若不待拘而往,因面诉珂等罪恶,官府必益信尔无他,而谓珂等为诈,杀之必矣。”所购亲信者复从力赞,仲容然之,乃谓其众曰:“若要伸,先用屈。赣州伎俩,亦须亲往勘破。”遂定议,率其麾下四十余人,自诣赣。守仁使人探知仲容已就道,乃密遣人先行属县勒兵,分哨道,候报而发。又使千户孟俊先至龙川,督集卢珂、郑志高、陈英等兵;然以道经浰巢,恐摇诸贼,则别赍一牌,以拘捕卢珂等党属为名。各贼闻俊往,果遮迎问故,俊出牌视之,乃皆罗拜,相争导送出境。俊已至龙川,始发牌部勒卢珂等兵。众贼闻之,皆以为拘捕其属,不复为意。
闰十二月二十三日,仲容等至赣,见各营官兵皆已散归,而街市多张灯设戏为乐,信以为不复用兵。密赂狱卒,私往觇卢珂等,又果械系深固。仲容乃大喜,遣人归,报其属曰:“乃今吾事始得万全矣!”王守仁夜释卢珂、郑志高等,使驰归发兵;而令所属官僚次设羊酒,日犒仲容等,以缓其归。正月三日,度卢珂等已至家,所遣属县勒兵当已大集,乃设犒于庭,先伏甲士,引仲容入,并其党,悉擒之。出卢珂等所告状,讯鞠皆伏,遂置于狱。而夜使人趋发属县兵,期以初七日同时入剿。
知府陈祥兵从龙川县和平都入,
指挥姚玺兵从龙川县乌虎镇入,
千户孟俊兵从龙川县平地水入,
指挥余恩兵从龙南县高沙保入,
推官危寿兵从龙南县南平入,
知府邢珣兵从龙南县太平保入,
守备指挥郏文兵从龙南县冷水径入,
知府季斅兵从信丰县黄田冈入,
县丞舒富兵从信丰县乌径入;
王守仁自率帐下官兵,从龙南县冷水径直捣下浰大巢;而使各哨分路同时并进,会于三浰。
先是,贼徒得池仲容报,谓赣州兵已罢归,他已弛备,散处各巢。至是,骤闻官兵四路并进,皆惊惧失措。乃分投出御,而悉其精锐千余,据险设伏,并势迎敌于龙子岭。我兵聚为三冲,犄角而前。指挥余恩所领百长王受兵首与贼遇,大战良久,贼败却。王受等奋追里许,贼伏兵四起,奋击王受。推官危寿所领义官叶芳兵鼓噪而前,复奋击贼伏兵后;千户孟俊兵从傍绕出冈背,横冲贼伏,与王受合兵。于是贼乃大败奔溃,呼声震山谷。乘胜逐北,遂克上、中、下三浰。各哨官兵遥闻三浰大巢已破,皆奋勇齐进,各贼皆溃败。
连日,各擒斩首从贼人、贼级并俘获贼属男妇、牛马、器仗数多。然各巢奔散之贼,其精悍者尚八百余徒,复哨聚九连大山,扼险自固。九连山势极高,横亘数百余里,四面斩绝;兵既不得进,而其内东接龙门山后诸处,贼巢若百数。以兵进逼,贼必奔往其间;诱激诸巢,相连而起,势亦难制。然彼中既无把截之兵,欲从傍县潜军,断其后路,必须半月始达,缓不及事。止有贼所屯据崖壁之下一道可通,然贼已据险,自上发石滚木,我兵百无一全。于是,乃选精锐七百余人,皆衣所得贼衣,佯若奔溃者,乘暮直冲贼所据崖下涧道而过。贼以为各巢败散之党,皆从崖下招呼,我兵亦佯与呼应;贼疑,不敢击。已度险,遂扼断其后路。次日,贼始知为我兵,并势冲敌。我兵已据险,从上下击,贼不能支,乃退败。内外合击,擒斩无遗。
自十三年正月初七日起,至三月初八日止,前后两月之间,共捣毁巢穴三十八处;擒斩大贼首二十九名,次贼首三十八名,从贼二千零六名;俘获贼属男妇八百九十名口。
四月,班师。
王守仁认为南赣盗贼遍地,民风不善是由于教化未明。为求长远计,要想改善这种情况只有发展教育,移风易俗这个办法。他便发南、赣所属各县父老子弟,互相戒勉,兴立社学,延师教子,歌诗习礼。
《训蒙大意示教读刘伯颂等》曰:
“今教童子者,当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其培植涵养之方,则宜诱之歌诗,以发其志意;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戏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故凡诱之歌诗者,非但发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泄其跳号呼啸于咏歌,宣其幽抑结滞于音节也。导之习礼者,非但肃其威仪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让,而动荡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讽之读书者,非但开其知觉而已,亦所以沉潜反复而存其心,抑扬讽诵以宣其志也。若责其检束,而不知导之以礼,求其聪明,而不知养之以善;彼视学舍如囹狱而不肯入,视师长如寇雠而不欲见矣:求其为善也得乎?”
五月,王守仁奏设和平县,改和平巡检司于浰头,以遏要害。
六月,升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荫子锦衣卫,世袭百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