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碧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阳光温暖，偶见小鸟飞翔于天。田奶奶坐在自家阳光房中惬意地晒着太阳。前几天她感染风寒，这般年岁染上风寒，就好比鬼门关走了一遭。她躺在摇椅上抬头看向天空，她用食指指着天空呢喃着：“天老爷，我田老四活到这岁数了，你想收就收了吧。”

  田奶奶共三个儿子，在经济迅速发展的时代里，田奶奶的大儿子与二儿子去了大城市，只有小儿子愿意呆在这小城市里。在这座小城中，几乎每家都有栋二层样式的小别墅。因生活节奏慢且地方宽敞，养老这件孝顺事就落在小儿子身上。

  一会儿云层把天空埋了个净，像是回应田奶奶的发问，太阳也躲进了云层。田奶奶发笑着从躺椅上坐起来，她看到围墙外有个身影缓缓走来，她大声喊道：“董桂芳，老董，老董呀~~~”。阳光房位于前院左侧，故一眼就能看到围墙外的人事。

  董老人听到有人唤她便停下脚步，她盯着杵着拐杖还想大步迈出的田奶奶着急说道：“老四，慢点噶~~当心脚下。”

  田奶奶好不容易盼来一人，她今年81岁，左邻右舍中，拥有这般高龄也就只剩她与董桂芳老人了。这要在往常，董老人定隔三差五就来找田奶奶一叙。田奶奶抓着董老人说：“唉哟~~老董啊！我都大半年没见你了，你可还好？”

  蒋蕙兰是田奶奶儿媳，她正在屋内煮着午饭，她听到动静便从屋内走出来，她一看是董老人便热情招呼着。蕙兰示意老人进屋唠嗑，她还给二老各倒了杯水。

  蕙兰继续去厨房忙活，董老人开始滔滔不绝：“都快下去的人了，还谈什么好不好，身边也没个指望的人。我呀~早搬到养老院去了，这次回来是因为儿子从上海回来办事儿，顺道来看看我。我就同他说想见见你，于是他就把我接回家过两天。”

  田奶奶听到养老院惊讶道：“什么？你怎么住那了？那里哪比得上自个家啊？”

  “刚住进去我是真不习惯，不习惯又能怎样？我就一个儿子，去年他带着全家又搬去了上海，我若总一个人呆在家里，儿子也不放心。一开始我在三个女儿那各呆了段时间。或许难得住，人家稀罕……可毕竟要指望人照顾，又怎不招人嫌？我不愿老住女儿家，儿子便希望我去养老院。只有把我安顿好了，他们才能安心在上海生活呀。”

  董老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喘气，她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接着说：“住养老院也好，在那里两人一间房，虽平常吵吵架，但还是相互照应时日居多。”

  田奶奶伸手摸向董老人枯瘦的脸庞说：“老董，你瘦了，瘦的整个人都不精神了。”

  “瘦就瘦罢，年纪大把了，还能图啥呀。”

  “老董，往常这些消极话都是我说的多。还记得老伴刚走那会儿，你还天天跑来劝我开朗，劝我保持好心态。”

  “我住了四个多月，救护车来过五次，被接走的再没回来过。”董老人说这话时，眼里没有光，田奶奶以为她在落泪，凑近些发现也没有泪，只有空洞的眼底，尽显凄凉。

  田奶奶没有说话，心里默默想着：是呀，不论是谁，都经不起死亡的离别，况且还需日日活在下一个可能是自己的恐惧里。”

  两人这么坐着聊了一下午。黄昏时，董老人的儿子事情办完，第二天要赶往上海，他过来催促着董老人赶紧回去。

  董老人走后，田奶奶便心神不定，她想象着儿子将他送进养老院的光景，转念又将其否定。她信任儿子儿媳不会对她置之不理。这一刻，她对养老院更多了层未知的恐惧。

02

  太阳在第二天照常升起，这天是国庆节。假期成了田奶奶唯一的盼头，每逢假期，孙女和孙女婿都会带着孩子回来小住几天。田奶奶也会提前让儿子在她那备好零食和玩具，这样孩子便愿与她多亲近些。

  “姥太，姥太，我又来啦，这次换我给你带零食啦。”田奶奶呆在房间就听见重孙在外喊着。

  她杵着拐杖刚出房门就看到重孙朝气蓬勃的样子，田奶奶满心欢喜地朝他点着头说：“乐乐最近长高了不少，过来让姥太好好瞧瞧。”

  乐乐开心地跑到田奶奶身边。田奶奶老了后身体就佝偻了，她弯着佝偻的身躯站在乐乐身边。她用枯黄地双手抚着乐乐额头开心地说：“好呀！好小子，今年七岁，都要比姥太高了，没几年便是大小伙咯。”

  乐乐看着太太笑，他也跟着笑了，正是换牙的年龄，缺了门牙的乐乐笑起来格外幽默。

  田奶奶握着乐乐的小手走到房间里，她把儿子准备好的零食和玩具拿给乐乐，乐乐玩得很开心。

  老人家总爱担心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她看到乐乐只顾着玩，没吃东西，便走过去打开一袋饼干，她拿起一块饼干伸向乐乐嘴边。乐乐刚张开嘴巴，饼干便被人打落，来人正是孙女。

  孙女朝乐乐严肃着说：“乐乐，妈妈说了你不能吃太太东西，你怎么又吃了？你早饭吃了牛奶面包，现在肚子又饿了？”

  田奶奶看着乐乐被教训，心里有些不忍心，她不乐意地说：“现在已经十点了，孩子也没闲着一直在蹦跶，肚子肯定早就饿了。不过是吃点饼干而已，哪里管饱？”

  孙女没说话，只是拉着乐乐到前院玩耍。田奶奶以为孙女是怕孩子多吃，也就没好多说。外面突然刮起一阵风，田奶奶想起乐乐刚才在她房间玩耍时脱了外套，她担心孩子着凉，拿着外套就给孙女送去。

  她还未踏进前院，就听见孙女对孩子一阵训斥：“乐乐，妈妈上次就跟你说过不要吃姥太东西。你要吃什么告诉妈妈，妈妈会给你买。”

  乐乐无法理解为何不能吃太太给的食物，他看着妈妈严肃的样子地哭着说：“姥太给我就是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能吃呀？”

  “姥太八十一岁了，之前听你外婆提起过，说姥太不爱洗澡，不爱洗头，有时半个月才洗次澡。乐乐，你想想这要是你半个月才洗澡，你觉得自己脏不脏？况且姥太那双手还不知道洗不洗就给你拿食物了，你吃的下去吗？”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

  田奶奶听到这话，双脚已无法迈出。她一直以为在这个家，人人都尊敬她，每个人都待她极好。她有时也会拿自己与董桂芳相比，相较之后，她更庆幸自己拥有三个好儿子。

  如今这般遭人嫌弃，田奶奶从未料想过。她拿着拐杖慢慢走进卫生间，双手用肥皂在水池里一遍遍搓着。搓完，杵着拐杖就走到阳光房内继续躺着。

  中午十一点半，田奶奶的儿子宋小顺回到家中，蒋惠兰一看宋小顺回来就把煮好的菜都端上桌子，她朝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女儿女婿大声说：“午饭好了，你们好过来吃饭了。”随后她又用手指着女儿说：“宋琪琪，你去喊奶奶来吃。”

  宋琪琪在门口喊着：“奶奶，快过来吃饭啦！”

  田奶奶闷闷不乐，她听到孙女喊她，假装没听见。她继续坐在那一动不动。宋琪琪以为奶奶没听见，走到她身旁又重复地喊了一遍。这回田奶奶无法再装，她对孙女说：“琪啊，奶奶腰疼，你能不能扶我起来呀。”

  说完，她把手伸到孙女面前，孙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说：“奶奶，你等会儿，我去喊我妈来。”

  蒋惠兰把田奶奶搀到饭桌前，她转身给田奶奶盛了碗饭，田奶奶没有坐下，而是静静地走向厨房，她又重新拿了只空碗。她走到饭桌上随便夹了两筷子菜，她一只手端着盛饭的碗，一只手端着盛菜的碗说：“我去房里吃就行，我手里的碗筷以后就固定给我用吧，和你们区分过来。”说完连拐杖都没拿，双脚一步步在地上拖着，缓慢地挪动身体。

  宋小顺朝蒋惠兰挤了挤眼睛，蒋惠兰立即上前搀扶：“妈，就坐这里吃吧，大家坐一起吃就是！”

  田奶奶坚持走进房内，她坐在房间里，边吃边落泪。她想起以前自己未曾嫁到宋家时的光景，那时她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别说干净了，就是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气质也不是孙女能比的。

  饭后，田奶奶找了身换洗的衣服走进厕所。81岁的高龄，在常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洗澡，到了田奶奶这里变得异常艰难。她一会儿站着冲洗，一会儿又坐在凳子上大口喘气。约莫一个钟头过去，她感到呼吸不畅，意识也逐渐不清晰。她立刻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刚要推开门，随即一阵晕眩跌倒在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