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一女子行路夜间，忽闻背后孤寂声，侧首而待，唯一孕妇，怀抱痴儿，微笑不语。继而化形开来，呈九头之姿。

一
距离洛阳西边不远处，有一座山，人称枫山。
此山海拔高度不大，坡度适中，很适合一般人居住。山中布满了枫树，一到秋季，这漫山遍野便火红如血，煞是好看。在稀疏的几棵常绿之树的点缀下，远远望着，像大片的红云依托在绿色的宝石上。给人如梦如幻的感觉，倘若适逢山中大雾，则在白雾缥缈之间，更平添了一份意外的美感。入此山者，一般都觉得心胸更为开阔，在幽静之处更多了一点安然之意味。
在半山腰的枫林深处，修有一座小寺庙，庙中供奉着天帝。为隋末百姓所建造，昔日香火鼎盛。如今却人烟稀疏。不过话说回来，这毕竟是山林野地，且常有野兽出没，因此前往拜见逗留的寻常百姓也不是很多，渐渐地便冷清了下来。倒是在寺庙中聚集了一众小鸟，扑腾着，喧闹着，替代了常人不能有的乐趣。
弥助在距离寺庙不远处的枫林中歇息着，看上去他累坏了。
事实也是如此，家住洛阳的他因为探望亲友的缘故前往洛阳，可谁能料到事先准备好的地形图丢失了，以至于不得不绕了一个弯路过来，正好路途枫山。
在山脚下他偶遇一村民，探听得此山颇有绝美之色，正思忖着赶路也累了，便不如留在山中适当作为休息。
何况天色还早，时间还长，正好可以舒缓疲惫之态。
索性拨了树丛，踏上一条幽静的石子路，顺着之前众人踩踏的路子，往寺庙方向来寻。
枫林中却是有些潮湿的，看上倒是有些不如预期中美好。从山脚下开始蔓延起云雾，堆积着翻滚上山腰，却被横长得树木所阻，只好停了下来。
——看来之前的村民也是夸大虚词罢了，这山林哪有什么好的。
弥助拨开撩在眼前的羽状枝叶，探着头，眺望远方。洛阳城在前方犹抱琵芭半遮面，云雾在上方缓慢移动，遮住了原本跳出的太阳，潮湿而阴润。自己不禁和洛阳对比了起来，相比自己的故居，洛阳看上去更加有活力，也更欣欣然一些。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包裹，里面备有尚好的干粮和面饼，之前自己母亲为其准备了竹筒，里面盛放有家乡山中清泉，正好可以解决此刻的口干舌燥。
枫林中洒洒之声此起彼伏，不多时，头顶一群鸟儿飞过，掠下快疾的身影。忽然之间，在细长狭窄的密林缝隙中，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弥助原本喝着水的动作停住了，他不确定看着不远处的林中深处。
啪嗒。
是水滴溅在石块上的声音。不过引起弥助注意的是别的事：刚才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走过了。
按照山附近的居民的说法，这山基本无人问津。刚才自己看到的，分明是什么人的身影。
此刻还是夏季，因此枫林中看上和普通的林地并无异样，一众绿荫，忽然有些恍惚。
他静静等候了几分钟，可是没有再出现别的异样。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
弥助眯起眼睛，仔细回想着。没错，即使是自己的无意之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是瞥见了什么的。
是一个火红的身影，在绿色的深林中格外引人注目。
弥助想起了小时候村中人说的故事，野地中，常有血红色的尸鸟夜伏昼出，它们往往成群结队，专挑落单的人袭击。随后啃食其骨，噬其血肉。据说，尸鸟每次食满百人，身体上的羽毛便会多红一个度。
倘若是寻常，倒也罢了。可是如今身处在老山林中，周围人都没有几个，如果稍有大意，怕是遭了些野兽的圈套。
弥助仔细抬头，看着眼前的一抹绿色。
上面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一些毛虫，浅绿色的，汇聚在一起，宛若一块移动的地毯。如果不用肉眼仔细分辩，怕是一点也看不出的。
毛虫缓慢蠕动着，弥助在一旁看出了神。
——得醒过来。
弥助用力晃了晃脑袋，终于回过神来。
刚才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眼睛落在毛虫上就有些呆滞了，可以说，像被催眠了一样。
他手一挥，差点把身边的竹筒水打翻，手忙脚乱的站起来，似乎打定主意想离开这里。
对了，前面不是还有一座寺庙吗？干脆去里面待一会儿，总比在这外面强。
刚收拾完准备走，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不远处的枫林中，果真出现了什么东西。
——看来自己之前发现的没错，的确有什么东西。
弥助悄悄握住了包裹中的木棒，心想着万一是什么野兽扑过来，自己也好有准备进行防身。
可是他想错了，不是什么凶猛的野兽。
从碧绿色的林子深处闪现出来的，是一只火红色的大鸟。
不对，不完全是鸟，因为没有哪只鸟有眼前所见这般庞大。
眼前的动物似乎长得很奇怪——弥助猜测可能是什么新物种，毕竟传说中这样的事情还是有的。不过这种奇怪的鸟类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弥助自己之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有所听闻，想必见着的人也不会太多，故此在昔日的古籍中也没有多少记载。
大鸟在原地站住了，开始晃动着它那优美弧形的脖子，慢慢的，小小的脑袋侧了过来，扁平的头部两侧有一对火红色的眼睛。
眸子清澈干净，弥助感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刚才见到毛虫时候的痴迷感觉。
那双眼睛无比温柔，像一滩深深的湖水一样，似乎讲述着不可言说的往事。
大鸟的瞳孔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弥助忽然发觉，眼前的动物像一个人一样——不对，是一个女人，一个温柔的女人，含情脉脉。
——这太荒唐了，自己在想些什么？
弥助突然回过神来，然后他意识到其实是大鸟将自己的脑袋转过去了。
随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那只大鸟的脖子扭了扭，忽然之间，在原先脖子的地方，凭空冒出了其他几个一模一样的脑袋。
——这是在做梦吗？
弥助惊呆得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的脚已经生根了。
眼前的火红色大鸟忽然之间多了几个脑袋，这感觉，就像是一根藤蔓上瞬间绽放出了无数的蔷薇一般。弥助数了数，这只鸟有九个头。
整整九个，互相分开，但是奇怪的是，眼前的这些脑袋的眼睛都在看一个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嘀嗒。
一声水滴滑落的声音响起，弥助疑惑看着，只见头顶一片枫叶飘落，上面的一滴露水从叶面崩开，顺势跳进了弥助的眼睛里。
“啊！”
弥助惊得大叫起来，后退几步，慌忙捂住眼睛。这水珠掉进眼睛里的那一刻，自己感觉眼球快炸开了。‘
——好疼。
——疼的眼眶欲裂。
就在这个空隙之中，那只九头鸟不见了。
枫林之中，就像那只鸟从未出现过一样。
眼前之景变得模糊起来，弥助扶住一旁的树干，擦拭着眼睛。努力睁开，却发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身穿火红色的纱衣，头上围着流苏，眼神睥睨。看上去美丽而高贵。她的手环抱着，弥助这才发现，女人的怀中是一个婴孩。
等等，这婴孩也太小了吧，看着不足三尺。难道是早产儿？
女人盯着弥助，后者不知所措。突然消失的大鸟和突如其来的女人，让弥助感觉是在幻境中一般，如梦如幻。
“额……你好……”
弥助有些拿不稳该说什么，不过这样的问候应该不至于太难堪吧。况且眼前的女人看上去应该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夫人，她的身边没有伺候的丫鬟或者随从，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枫林中。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弥助，怀中的孩子似乎睡得很安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气氛变得凝固起来。
他脑海突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孩子已经死了。
而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