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汝之尾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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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又在骂我爸了，我知道，等她骂完以后她就会哭。

这些年里她对他日积月累的失望已经攒成了绝望，不是几句骂就能释放的。何况，即使是这样的质问和责骂，我也已经觉得稀松平常。

在家的日子里很少能始终风平浪静，不是一进门家里就吵得天翻地覆，就是聊天聊得好好的，突然狂风暴雨。也许是我们家的基因比较暴躁？好像也不是。

其实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会吵架，但是会避讳我。也许是怕影响到我的学习，也许是不想看到我哭令他们烦心，他们总会声音尽量的小一些再小一些，吵完架也会很快和好。有时候是半天，有时候是一两天，总之不会冷战超过三天。

后来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学，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能够看到他们吵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但并不是因为他们从此歇战了。

从学校回到家的我总能正好碰上家里一片狼藉：母亲泪眼朦胧，父亲气急败坏……他们看到我回来已经不再惊慌失措地掩饰了，大概是觉得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家的破败，也到了能够面对现实的年纪了吧……

可是他们错了。我不能接受他们吵架，也还是没能做好准备来接受他们已经完全没有感情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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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过一件特别不孝的事，劝爸妈离婚——用怒吼的方式：“既然你们已经完全不爱了，干嘛不分开！当初相爱的人是你们，现在又为什么一定要撕得面目全非、恩断义绝”……

那一次，父亲甩袖而去，临走还掴了我一巴掌。母亲在家里哭泣，很长久地啜泣着。

我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了，作为一个女儿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他们的话，我想劝妈妈别太伤心的。可是我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面对妈妈的眼泪我无能为力地选择了沉默。

等到她终于不哭了，她跟我讲了她跟爸爸的故事，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告诉我他们的事。

那还是在一九七几年，刚满二十岁的妈妈跟已经马上三十岁的爸爸经过媒人的介绍认识了。那个时候大家家里都不富裕，所以他们也没有走那些复杂又隆重的仪式，爸爸只是用了一块手表和五十块钱就把妈妈娶回家了。

他们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婚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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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说，她当初不是没有犹豫过要不要嫁给爸爸，可是那个时候妈妈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姥姥早已去世了，没有人出主意的妈妈只能听从她爸爸的意见嫁给了看起来憨厚老实的爸爸。

婚后的日子过得很穷，因为那时候爸爸是真的很穷。老大不小的他在给一个家具厂做事情，好像是会计之类的。每个月拿着微薄的工资让妈妈一度不敢跟爸爸啪啪啪，不是她嫌弃他，而是她怕一不小心会怀孕，那个时候的他们根本没有能力额外养一个孩子。

爸爸总是对妈妈说一切都会好的，他会很快换工作，会涨工资，会去额外做一些活计，家里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那个时候的妈妈很相信爸爸，她相信自己的爸爸看好的这个老实人，也愿意相信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是可以的。

妈妈就那样跟爸爸过着日子，从原先住着的单位的三十平米的公房，到后来搬到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房、从爸爸勉强还算是一个单位员工到那家家具厂倒闭，爸爸做起了苦力工……爸爸说过的好日子一直都没有到来。

妈妈想过走，连婚都不用离——因为他们当初并没有办那一纸结婚证，她可以直接走人，趁着还年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可是我姐姐出生了。

姐姐的到来彻底打消了妈妈离开爸爸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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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姐姐都是妈妈一手带大的，没有人帮忙。

那个时候的妈妈咬紧了牙关坚持着，她一面照顾着姐姐，一面在家里做一些能赚点小钱的活计，反正日子虽然紧巴但也都没被饿死。直到后来我也出生了。

而爸爸呢，下岗后的爸爸做过很多工作，但都不长久。他跟着货运车跑过长途，也跟着菜贩子贩卖过蔬菜，还做过七七八八零碎的活计。

在那个年代，无论是跑货运还是跑长途，都是很不错的出路，所以妈妈劝说爸爸专心去学个驾照，这样以后政策再怎么变化也总有个吃饭的技能，但爸爸没去。

他推脱再三也没有去学习，而他自己说过的那些听起来很不错的出路他也没有一样是付诸实践的。

妈妈算是看透了，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因为有太多选择而无从下手，而是根本就不愿意去尝试，不愿意脚踏实地地努力改变。

后来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当那个年代的其他人要么靠自己做生意富起来，要么在一个单位一直好好做而日子好过起来的时候，我们家的日子还是不死不活，家里还是一贫如洗。

妈妈眼睁睁地看着爸爸越来越颓废，一天天的混日子，她除了无谓地争吵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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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说服自己认命了。每当那些个时候：当看着别人家的日子越过越好，看着自己当初的姐妹已经过上了自己最羡慕的生活时，她就让自己认命。

她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怪自己选择了这种一眼望到底的绝望生活。有时候她不舒服了生病在家，爸爸出门的时候却不会多问她一句，家里妈妈没做饭爸爸去外面买着吃时也从来不会想起给妈妈带一份时，她就特别恨，恨当初的自己太傻。

选择一个男人，不是看他多帅多有钱，也不是看他嘴巴里说的有多好听，许下了多少空头承诺，而是要看他到底肯为了你付出多少努力，做出多少改变。

在这一点上，妈妈的选择彻底失败，她用一生的代价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了。

虽然现在我们家里的日子没有当初那么穷了，也没有那么大压力了，但这并不是爸爸的功劳。是妈妈这么多年的坚持和我们逐渐长大，姐姐也能为家里分担一些了。

而他们就只剩下无休无止的争吵了。我们和妈妈一样清楚地知道，那些争吵除了一次次地唤起伤痛和眼泪，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意义。

这一辈子，妈妈再也不能在她嫁的这个男人这里实现她对婚姻的美好期望了，也再也无法看到爸爸为了她而变成一个积极向上、像她希望的那样的男人了。

她跟他过了快一辈子，也跟着他穷了一辈子。这一生，她在他身上已经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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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已经到了开始谈恋爱的年纪，妈妈总让我多注意男方家的经济实力。我说她太现实，她说她是真的怕我吃苦……

万一是一个跟爸爸一样不求上进的人呢。现在穷一点真的不要紧，可你怎么能确信他会不遗余力地去努力改变呢？万一他不只是现在穷、以后穷，还一辈子烂泥扶不上墙呢……这样没有奔头的日子真的会让人绝望。

我知道妈妈是怕了，被爸爸伤怕了。她曾经在他身上寄托了多少希望，最后就收获了多少失望，然后演变成了绝望……她用自己一辈子的时间换回了宝贵的经验，想让我不要重蹈覆辙。

我能理解妈妈的心情，每次看到她哭，我就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在她还是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她把最大的信任给了一个答应给她好日子的男人，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全都耗在了一段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誓言上，真的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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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社会变得有点奇怪，如果一个女孩子在寻找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时，要求男方的家庭条件要好一些，就会被说太现实，太拜金，甚至被说不是个好女孩。

可是有没有人真的想过：一个原本过着父母宠爱生活的女孩，凭什么就要跟着你受苦受穷，还得毫无怨言。

你单凭一张嘴说：“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给你好的生活的”，女孩子们都得用一生的幸福做赌注去相信你……凭什么。

我们真的不是怕穷怕苦，这个世界除了极少数人，谁还不是从苦日子穷日子里过来的？我们是怕跟着你得穷一辈子苦一辈子，从此没了希望暗无天日。

如果一个一直陪伴着你，陪你熬着那些艰苦岁月的女孩子突然离开了你，不是她突然变了，变得势力了，而是她对你失望透顶了、她在你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她笃信的那种希望了。

正是你，一步步摧毁了她的信念，让她看到了绝望……真的是这样。

我们要的不多，除了可以陪你过苦日子，我们还想看到希望，还想对未来有点奔头。

请你不要亲手一步步毁了我的希望，将我推入绝望的深渊……

我是汝之尾巴草，一个坚持原创，坚信文字的纯粹力量的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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