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是风的形象,更
,起风了。听啊,呼呼的,比夜色还沉重。
从网吧出来,发现它就已经响起来了。“大强啊,到家了没?谁知道呢,别怪哥们把你领去网吧,临走时也没下机送送你,别怪咱啊,外面微弱的街灯会照亮你的前程,元宵的烟火不是也已划破夜空吗?一个人凭着记忆走下去吧,伴着黑暗迎着风,继续走吧,不久便是家门灯火,温暖照人。我也已返巢了,咱们明天还会再见。”
小时的玩伴越长越高,越看越帅,同时也越聚越少;村里的老头、老妈老去了,一茬一茬,像窖里的地瓜,蚀了皮、糠了心,烂了肉,阴暗中最后不见了。化作尘泥?还是弥散风里?轻轻捻还能摸的着?细细闻可曾嗅的见?此时的风就是这样,血夹着腥,苦伴着涩,生于自然而泯于自然,没有渊源,也没有足迹,宛若我们飘摇的征途。它从亘古的时代走来,把现在吹进另一个年代;它从冷寞的地狱溢出,将下面的戾气卷作上面的阴霾,无状无形,无踪无影,月下小鬼抬轿般玩闹。真不知此时的“风潇潇兮亦水寒”还能否接得住“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那份悲壮!那个流氓又吹又擂的“大风起兮云飞扬”,现在也已泛了黄,没了昔日模样。
我们喜欢扎堆的时光,却越扎越少,我们热衷聚会的弟兄,却聚少离多,仔细想来:境由心生,此事真的是不关风与月了。要关的莫过于善变的心和淡出色的记忆中的老照片。抬望眼,月儿明得褶皱、苍白,大不如以前清净、皎洁,风趋云赶烟,疾速流转,掩蔽了星河。云后忽闪几朵明星,惊喜中也只能徒增少许惨淡,这是人们写进风里的丝丝忧怨吧。
时近午夜,我才从家转过村头小屋,裹着围脖,提着手电,牵着黑犬,在风中瑟缩着前进,这条漆黑的路我走了好些年,它依旧没有改变多少容颜,还是那个坡,那几条坎,两道儿弯。改变的只是树林的高,东边墓地的宽。很久都没在家乡领略晚上的风了,尤其恰逢元宵之夜。顶风而行,举步维艰,似撑船在风头浪尖;树欲堕,如临粉身碎骨之端,倒也快哉!风面如刀,剜去眼鼻一般,手拽铁制犬链,恰乘战车沙场,载燕南赵北,剑客奇才。风嚎似鼓,卷土狼烟,鼓声震天,又足令我心潮澎湃,壮志凌云,一览天下。
临小屋近了,风却依旧强烈。我系住“二黑”,推开虚掩的木门,拉亮灯泡,便又迈出房门,下意识地到那棵老白杨树下小解,抬头望望树顶的鸟窝——早已移到旁边树上了,我期望有一天,那喜鹊能够将窝移回来,如果它始终信任我的话。但我又觉得他们在那树上也挺好的,所谓树大招风,旁边的那树也许比我浇灌出来的,更能带给他们安全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摧折了树梢也吹皱了一塘春水,今夜的风尤甚。
不多时日,我便退进屋内,问之缘由,便是我的激奋渐渐转为胆寒了。现在坐在被窝里的我已不再害怕,可是为了写下去,我又必须强迫自己恐惧起来,去回忆、去幻想,有的东西,抑或没有的东西。几道灰白的月光透过林间投射到树干上,树影和白光间杂处,总有一团黑影在风中随着树枝摇曳着,仿佛什么挂在树梢,又似半悬空地飘着什么,朦朦胧胧、若有若无,像会忽然闪现在你身后一般。我的脑门中立刻映现出村中儿媳不睦,老叟吊于床头的情状:瞪出目眶的双眼,白中带血;伸出嘴角的舌头滴拉流涎,僵直的躯干,披肩的白发,黛黑的腰带,青赭的短衫,还有那双单薄的绣花鞋…
听,风来的“沙沙”声,隐隐的脚步声,近了、近了。我的脑海也已掀起阵阵狂风层层巨浪,车轮下的,池中溺亡的,好些本应忘却的真实画面电影镜头般浮现着,我真的不愿多去描绘,跳过好了。“二黑”变狼人了,屋后的避墙鬼跳过来了,“靠,人吓人吓死人,拍3D呢?真犯贱!”,我硬着头皮安慰道,匆匆躲进屋内。
坐在床上,酝酿着睡意,外面的风没了动静。月分外明亮、安祥了吗?我懒得再下床凝望,只留星点想象。不多久,那风再次响起,从死寂中舒缓过来了。打在窗棂上、门板上,撕扯着塞在其中的塑料纸,哗哗作响。“呼呼-”风过,屋顶漏下大把泥沙,像战壕遭到炮击一般。此时我并不担心小屋塌圮将我埋葬,也不考虑另设的两根水泥棒能否撑起开裂的后墙,忆起老人常说的“破房经塌”,正合心意,中我下怀,所以勿需多想。此时,我更乐于倾听墙缝里的鼠鸣、噬咬声、打洞声,“吱吱…”,时断时续,悦耳清脆,与混沌的风声渐聚渐离,却又钟鼓琴瑟般浑然一体,添了份情调,减了丝寂寥。
也许忧伤、迷茫、激奋、彷徨,以至最后的舒畅,都是善变的风的形象,更是我们心底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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