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管胡同叫院,我所住的地方被村人叫做“大宽院”,因为那条院子是全村最宽的,能走马拉车,不像其他的院子,并排走两三个人都显得憋屈拥挤。
童年的记忆里,孩子们在宽宽的院子里跳房子,老太太们从南到北架起长长的各色花线,张罗着织布。那条院子是我最初的世界。八九个月大的时候便能躲开大人的视线从南爬到北。间或在一扇扇大门前停下来,好奇地打量张望。等到能蹒跚行走,便迫不及待一步步离开不再新鲜的院子,去寻找另外的新奇所在。
村里的院落有十几条,都是南北向的,多数非常狭窄,走在里面感觉很暗,头顶的天空窄成了一条条。有的院子曲曲折折拐几道弯,越发逼仄。寂静的午后,独自走在里面,四周的老宅一座比一座沉寂,想起大人们讲的那些鬼故事,不由头皮发麻心跳加快。赶紧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蹬蹬猛跑过去。
尽管怕,但那些幽深的院子仍是最好的捉迷藏的所在,一干小伙伴整日呼啸着在里面穿梭游荡,直到日落星垂,大人的呼唤声此起彼伏,才恋恋不舍各自归家。等到上了学,院子里的一道道土墙成了我们信手涂鸦的地方,稚拙的字、画是每家每户独特的风景。
记得那时上夜课,全村十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胆小,放了学不敢回家。而我那时胆子却出奇的大,在那些深冬的静夜里,穿着父亲长及脚踝的军绿大衣,举着蜡烛、手电筒,穿过那些七绕八拐黑洞洞的院子把小伙伴逐个送回家,然后再独自往回走。那时没有电,乡村的夜阒寂无声,点点烛火、手电光在暗夜里跳跃,小小的心底没有怕,只有说不出的安宁与喜悦,仿佛在独享一场盛大美好的游戏,心喜欢生。
曾经无数次爬上房顶,却看不到平日里游戏的迷宫般的院子,眼前只有一座座低矮陈旧的土房,挤挤挨挨,默然静立。心里忽然就颓唐起来,迫切地想离开,想知道小村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更精彩的风景。终于长大,可以骑着单车来去如飞,不再关注那些老院子、旧平房,它们像童年一样,逐渐沉入了时光深处。
终于像童年期许的那样,越走越远,离家千里之遥,每日生活在钢筋水泥构成的城市,看马路上车流滚滚,人潮汹涌,而心里却越来越空。不由自主想起家乡的院落、老房子,还有那些走远的童年时光。真想回到从前,坐在深夜的院子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静静地看满天星光,直至月色在心底铺满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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