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离去已经一周。我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受,直到今天看见冀翼的诗,《病句》:
那个曾经抱了我那么多次的人/终于轮到我来抱你一次/你就蜷缩在这个小盒子里/静静的/轻轻的/睡了去/那条路那么长/又那么短/我不舍地把你放进你的归途/和你说着再见/我看到一扇门永久地关上/终于知道“再见”成了一个/病句
对于我来说,这首诗的出现正是时候。感觉诗人就坐在我对面,不用我说一句话,就洞察了我的心,替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诗句,是多么凝炼的语言,抓住一个意向,只寥寥数语,就胜过万语千言。
可惜,我不能。
有朋友说,感觉这首诗里的“再见”其实不是病句。
我说,是的,会再见。只是不在现实中,而是在梦里,或者另一个世界。
冀翼回答,经常在梦里见。有一次,我梦里回到了过去,醒来之后,我发现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原来我已经有了妻和儿。那瞬间……
我想起之前读过止庵一本写母亲的书——《惜别》,提到母亲去世后,他很多篇日记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昨夜梦见了母亲……
冀翼说,关键是,在梦里,相信那是真的,醒来后有一种怅然。
我能够想象他的感受,也很羡慕他能够在梦里和再也不能见面的亲人不期而遇。
几天来,特别是爸爸的葬礼之后,我时常突然醒来,但是没有梦。看看时间,一般都是深夜两点、三点那样的整点时刻,正是应该帮他翻身的时间。
原来,是身体生物钟的记忆还在。
我多希望能够梦见爸爸,只是这一周来,还没有。
周一上午回到北京,称了一下体重,短短三四天的时间,竟然增加了三公斤还多。其实,一两天之前我就发现脚和小腿水肿的厉害,皮肤都绷得紧紧的,用手指一按一个坑,半天起不来,而脚踝处凸起的的“脚核桃”也看起来像个小馒头。
我自信肾脏没有问题,但水分潴留得如此之多,我只能把这种现象归结为,面临突然的变故,身体出现的应激反应。
我不知怎样才能快速消肿,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或者煮些红豆薏米之类可以除湿的汤水,毕竟,脸也肿大一圈,实在不顺眼。
下班后,习惯性地换上跑步穿的衣服和鞋子。当然,我并不想跑太多,因为无论体力,还是精神,这些天都消耗太多。
刚到公园,遇到反方向跑的大威。他说已经跑了一圈,再陪你跑一圈吧。我说我可是跑不快呀。话虽这样说,脚下却不敢怠慢,五分多的配速,感觉比平日辛苦好多。
剩我一个人跑的时候,速度降下来。真是跑不动。所以,想再跑一圈就回去。
突然,耳机里随机播放的音乐换成了最近常听的《借我》,那“借我十年”刚一出口,我立码把播放形式改成了单曲循环。
要是再借我十年该多好,要是时光再向前倒转十年该多好,那时我还算年轻,爸爸还很硬朗……
年前我把家搬到了单位附近的房子,离办公室步行才几分钟的距离,想的就是把爸爸接来,好好照顾他。可不曾想,元宵节那天他就住院了,我的计划也落了空。想起这些,追悔莫及。
跑着跑着,有一段忽然恍惚。好像有一种错觉,感觉他老人家还不曾远离,而我在追赶他。虽然一阵心酸,还是又跑了两圈,最后凑够了一个半马。
回到家,再按一下小腿,竟然不肿了。
滞留在身体里的水分,全都变成汗水流了出来。
如果泪水也能化成汗水就好了。
冀翼后来解释,其实我写的是我奶奶,我打小跟奶奶一起生活,她走的时候,我作为长孙,抱着骨灰盒,陪她走了最后一程。我想那段经历对我真是刻骨铭心。
我说,我相信,所有的经历都不会白白经历。
而我也相信,“再见”不是病句,期待着在梦里与您重逢。
再见,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