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裴穗官至广陵道经略使,在他治下,广陵道不仅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粮仓,境内官差与江湖人相处和睦,盗贼流寇更是闻所未闻,先帝赵铸游历广陵道,但见千里稻田,但听琅琅书声,赞不绝口,对一旁的皇后说道,“此所谓‘耕读传世’,此所谓‘政通人和’!”
新帝即位,先召北凉道经略使陈锡亮进京辅政,不料那位立志谥文正的读书人以老迈为由婉拒了朝廷,后召广陵经略使裴穗进京,几十年有口皆碑的裴大人,竟然以舍不得家乡臭豆腐这样的蹩脚理由搪塞了新帝,两位老臣接连拒绝首辅之位,也引为一段庙堂奇谈。
新帝开靖五年,广陵道经略使裴穗病倒在任上,几十年从未缺席早朝的兵部尚书谢西陲无故缺席,三个时辰前,一架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冲破宵禁的太安南门,朝着广陵道飞驰而去!
裴穗等到了老友谢西陲。这几十年,谢西陲马不停蹄扫平北莽,回京更是主政兵部忙得不可开交,而裴穗,把广陵道圈了起来,一步也没走出去过。分别时,谢竹竿跃马扬鞭北去,裴挑粪风流倜傥归隐,再见时,已是两个皓首老人。相顾无言,谢西陲就那么握着老友的手,生怕下一刻他就背过气去。
裴穗用力握紧老友的手,说道,“你谢西陲,为北凉长驱大漠几百里,保住我大楚八百读书种子。我裴穗!又何惜以身仕离阳,守住这片河山,守住这批生在神符年间的楚民啊!”
谢西陲用力地点点头,裴穗吃力地继续说着,“我就不学孙老太师了,如今盛世太平,我就不去冷眼看离阳庙堂了。赵铸,不错,大楚,不冤...”
谢西陲笑着说道:“我在京城等了你十几年,国子监右祭酒你不做,礼部侍郎你不做,五年前那武英殿大学士,你还是不做...”
裴穗不屑一笑,引得连连咳嗽,“我就是不进那赵家瓮!先生也就三过皇宫,你谢西陲日日登堂入室,真是比先生还风流几分。”
“是是是,我等没骨气,哪比得上铁骨铮铮的裴夫子,世人云,北宋南裴,您老才是真风流啊!”谢西陲也不生气,拿宋茂林来讥讽裴穗。
“放你谢竹竿的狗屁!”裴穗作势要打,“老子磊落一生,上不负圣贤,下不负苍生,那宋茂林是个什么东西?!”
“少说些话,起来喝药。”这时一个老妇人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裴穗正要“慷慨激昂”,见到来人就泄气了。谢西陲起身便拜,“弟妹有礼了。”那妇人笑着点头向谢西陲致意。
裴穗喝着药,似乎想起了什么,拉着谢西陲,孩子般赌气问道,“春花不识陈锡亮,我也不识,竹竿儿,你在流州认识他,我且问你,我与陈锡亮,谁更好?”樊春花一听,恼得将调羹丢进碗里,“自己喝!”说完便走了出去,谢西陲仿佛听到那妇人边走边嘟囔着,“孬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