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毛正凡在四川大学已经学了三年了,还差一年实习。这年回城的冬天,母亲在厨房里烧炉火、包饺子,毛正凡坐在椅子上读书,母亲唠唠叨叨,劝他该找个媳妇了。屋顶上挂着的黄炽灯发出昏黄的光线照在母亲的脸上,土黄的满是皱纹的脸一览无遗。毛正凡正看的入神,被母亲一提醒,反倒羞涩起来。今年过年就24了,早就成年了,在村子里那些和自己在小学里同班的同学有的老早就结婚毛正凡大二下学期将她追到手时,同宿舍的室友说他走了狗屎运,天天烧高香拜佛才有这么个掉馅饼的机会。他乐的合不拢嘴,夜里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2
樊玲玲家离学校不远,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她是四川本地人。四川姑娘生性热情活泼,天真开放的品质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和她在一起时,他觉得她是春天里的迎春花,色彩鲜艳,香气四溢,热烈奔放。他和她在一起时感觉很幸福,就像冬天里的积雪触摸到阳光一般,缓缓融化。他全然忘掉了自己的不足,沉浸在自己的爱情中,无法自拔,就像小克里斯托夫第一次爱上蜜娜一样,紧张而激动,胆怯而幸福。
爱情像迷宫,使人晕头转向,像兴奋剂,使人自信过头,像童话书,让人浮想联翩以至于脱离现实。正凡还不至于像欧洲人一样天真到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占领一座城堡,而他不用花一毛钱,就可以明媒正娶一位大家闺秀。他还是考虑到自己的家境。今年过年,毛正凡有想过把玲玲带回家来给二老瞧瞧,可是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一方面是他还没有跟父母明说,另一方面恐怕还是心理问题。和玲玲的显赫家世相比,他内心多少有些自卑。要想保卫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就得拼命努力。
开春以来,学校这边的天气好了许多,天空也逐渐明朗清晰,看得见云彩和湛蓝的底色。学校的实习,他已经想好了,要和樊玲玲去一个地方工作。正凡打算去宁波,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玲玲。她听了倒毫不介意,说:一切都听你的。这个回答让正凡心理暖暖的,他不由地抱紧了怀里的女人。
变数发生在三月的第三个星期三,樊玲玲跟正凡说这个消息时,毛正凡头皮发麻,全身犹如电击一样难受。实习的地方和他差了一百多公里——不在一起。樊玲玲安慰他,也就那么几个月的时间,不用在乎,只要经常联系,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正凡被她说动了,心想也是这个理。
3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怎么争取也是徒劳无功。过去亲手埋掉的爱情,起因于一个不假思索的松手。
实习的日子很枯燥,没有女朋友陪伴的正凡起初哪里也不想去。后来与同室的几人弄熟了,也逐渐放开了。他在律师事务所当个小助理,职位虽小,但他做的很出色,领导器重他,在晨会的时候点名表彰。
夜晚显得极度漫长,宿舍里咋咋呼呼几个男人,赤膊上身,喝着烈酒唱情歌,讲着荤腥笑话,大大咧咧和白天的斯文南辕北辙,他们没有一个有女友,自然体会不到正凡的痛苦。王磊看毛正凡满脸郁色,关心地询问他。正凡把事情明说了一遍,大伙儿打着哈哈说他好福气,找了个大美妞。正凡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一个又一个夜晚这样过去,樊玲玲当初说的经常联系像是开了阀门的水池,越来越少。
两个月过去了,正凡忍不住了,打电话给樊玲玲说要去看她,她应允了。他下班后买下当晚的火车票,匆匆忙忙谁也没打招呼,像是敌军来袭,容不得片刻思索。两人见面时,玲玲穿一件素色宽松衬衫,下身是一条水粉色的超短裙,显得亭亭玉立。正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在公园里散步,周围的草坪一对对情侣,或搂或抱,或牵或亲,亲密无间。正凡看的有些入神,一旁的玲玲捅了捅他,他回过神来,尴尬的笑笑。
南京的确拥挤也足够热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商品大街小吃小卖,来往人流如织。今天的樊玲玲不大一样,他能感觉出来,也许是分开时间长了些,生疏了。他捏着她的手,手心里沁出一大堆汗。
“这些天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他没话了,有些不解以至微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神和脸色,怕自己误会。
“去我宿舍坐坐?”
“嗯 好。” 彼此无言。
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颜色。就像正凡一直以为自己和玲玲会天长地久,可现实告诉他,你只能留一段回忆——无论是痛苦的还是甜蜜的,随你支取。
男人们都喜欢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展现长处,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有意表现。他穿着嫌大的白T恤,天蓝色的洗白牛仔裤,脚蹬红白相间的篮球鞋。男子脸很干净,很清爽的发型,属于那种阳光洒脱型的男生。他站在前方,很自然地朝身边的女生笑笑,简单地打个招呼,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存在。
“玲玲,去你宿舍没看见你,原来你出去了。”
“嗯,有事吗?”樊玲玲莞尔一笑。
但正凡注意到她的表情,心里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没事就不能来,想你就来呗!”男子玩味地说,嘴角带着坏坏的笑。樊玲玲沉默,但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厌恶这句话眼睛发亮,无可厚非,这两人关系不一般。正凡的心骤然加速,血管里的血液奔流如长江水,充满力量。
三个人站了有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现场气氛升温凝固,迎面的风吹的脸上的痒痒的。终于有人开口了,樊玲玲说:“吃饭吧!一起?”朝林宇豪努努嘴。
“当然,大美女请我吃饭,哪能不赏脸。”
樊玲玲依旧辗然,但是正凡却不能容忍,他觉得此刻自己的心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而他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跟樊玲玲商讨交涉,现在只能用这个词。关系的最后,任何一滴水都能让枯黄的树叶凋落。
正凡不打算去吃,但是拉不下脸跟他说。心里难受的跟丢了骨头的狗一样。他打算吃完饭再单独跟樊玲玲谈一下,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尽管眼下已经很明白了。
吃饭之前,正凡还抱有一丝希望,吃饭之后,正凡已经认为没有必要进行交谈了,他是个聪明的男生, 她是个聪明的女生,聪明的人之间的聊天永远过分简单,一个眼神便能阐明一切问题,因此没有坠说的必要。樊玲玲在饭桌上颇富个性的和林宇豪眉来眼去,女人的成就感得到巨大的满足。
而对这个比自己阳光帅气许多的男生,正凡很不服气,自己和她一年多的感情算什么——泡沫?一刹花火?昙花一现?那么多夜晚的心心念念,那么多白昼的欢声笑语,那么多值得纪念,该被装帧珍藏的笑容和柔情蜜意,那么多计划和努力,那么多……那么多——
4
正凡记不得最后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和大多数人一样,他选择了遗忘。遗忘是最可怕的敌人但同时也是最大的恩人。它拯救了毛正凡。夏日的烈阳炙烤大地,抬头望天的时候,阳光刺得大脑晕晕胀胀。路边的麻雀像野兽一样投出齐刷刷的目光,让人厌烦但是又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