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新疆是14年的五一,只有三天假,前后各翘了两天,凑够七天,就去了。记忆里,那个春天好像天气自始至终都没有好过,除了霾就是雨,或是学院路辅路上溅起的扬尘,或是四月里的晚上独自坐在草地上听歌到很晚。我每个周末都会从学院桥走到六道口去上德语课,早上八点上课,下午六点下课,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有时楼下随便吃点杨国福麻辣烫或是教室里看会电影,反正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开始仪式感还特别重,特地从朋友那里借了辆废弃的二八大杠去上课,看起来不太像经折腾的样子,骑起来倒是挺拉风。懒的杏子惯了,我到哪儿也都不爱锁它,一是随意,二是谁想到会有人偷这么一辆扎人眼的古董玩意儿,可它就是在我炸个鸡排的功夫被偷了。觉得愧疚,朋友没要我赔,我也没客套。没了代步工具,我就开始走去上课,顶多早起半个小时,路也不远,可我就是懒。开始老是迟到,后来就干脆翘一上午,翘一天,反正自己掏的钱,也没人管你,爱来不来。后来就不想去了,结业证书也是朋友帮着捎回来的。说到底,还是自己没那个心气儿学了。也是打这,决定不去国外念书了。
读书的时候,好像任何时候都在缺钱,一年比一年缺,直到有了花呗后就再也扛不住了。想不出从哪里还能挤出点路费来,最后还是朝母亲开了口。电话里我是这样说的,“我喜欢她。我想去新疆找她。”母亲这下子很爽快,帮我付了返程的机票,我就踏上了火车去了,Z69次列车,早上10点北京西站出发,32个小时后抵达乌鲁木齐南。
那天刚下过雨,我背着一个帆布包,手里拎着一个宜家的蓝色手提袋。这是我昨晚赶在宜家关门前去买的,昨天是她生日,电话里她说,她想要一个宜家的收纳架。我用一个Uniqlo的纸袋缠在提手上,以致我的手不会勒的太疼,我已经做好了“长途”的准备。我买的是中铺,我向来是喜欢中铺的,上铺太挤也太麻烦,下铺又有人说话什么的,要是碰着个调皮的孩子,简直想打人的念头都有。
刚走进16号车厢,我的下铺是个残疾人床铺,恰好有个病人被安置到这儿。他是从喀什来北京看病的,由于施工事故,整个人从18层楼摔下来,全身断了四十多根骨头,整个人斜摊在一张病床上。几个人一起帮忙,病床贴着车厢才能勉强拐进来,全车厢也只有这一个位置能容得下。也许是身子已经摔得像一滩软泥一样,亲属们挪床的时候也丝毫不在乎他的感受,有点像破罐破摔(说人可不能这么说)。见他半条胳膊压在身子底,我看着也叫人难受。即使这样,一想到我即将要和一个病号共渡两天,我顿时一点儿同情心也没了。紧接着,由于家属想要在身边照顾病号,列车长临时把我调换到列车员车厢,这才使我算松了口气。我从床底拽出我的宜家袋子,拎着就从16号车厢沿着卧铺边上的走廊朝1号车厢走去。走廊边上的座椅上坐满了人,右边的床上也坐着人,他们已经脱掉了外套像是在这儿暂居一样,腿搭拉下来,用一口很亲切的夹杂着新疆味道的普通话认识着新的朋友,才不至未来的两夜一天太无聊。我明显感觉右胳膊已经酸的快要空掉了,像是只剩僵尸的一条空骨架一般吊着一个大袋子,满头大汗,心里却是一阵窃喜,嘴里一直喊着“谢谢,借过”,一边猛步的朝1号车厢走去。
1号车厢很干净,也很安静,正是满了我的心意。一张浅蓝色的布条挂在中间,红色的宋体写着“闲人勿进”,心想和我们对面北航的卫生间配置一样,这才把乘务员休息室分隔在那半截车厢,我在这半截。和我一起的还有一对老人,因为是列车长的什么亲戚才被安排到这儿,他们是到哈密去的,我只管听,我们从没说过话。第一次去新疆很兴奋,任何第一次都是美好的,心里有个盼头的时候也不觉旅途漫长、无聊,心想就能见到她了。
一路上最有趣的是我的手机。那时我用的还是HTC,自打列车离开北京,联通3G彻底变成了一个E。列车一路上穿过无数个隧道,穿越不知道几个小时的戈壁滩,手机一直都是No Service,倒是整个人清静了不少,让我专注于发呆。我不知道我到了哪儿,手机连信号都没有更不要说想要上个网去开个百度地图。我试图仔细听着广播里每一次到站的名字,来判断我在哪,可这些地名我一个也没听说过。这下倒好,作息变得规律了起来,一整天就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盯着窗外看这些植被群落演替,中午困了就爬上去睡到自然醒,醒了下来继续坐着,一天下来也不饿,吃一碗泡面也就不再想其他了,空里再吃个苹果什么的,算是补充了营养。我还带了瓶脉动,在北京的时候故意挑着它瓶口大才买的,寻思可以用作我的牙缸。出门时我总会这样精简。我总是这样嫌麻烦。
直到晚上十点多,列车停下来要换火车头,马上就要进入漫长的戈壁滩,风大沙大,还要爬坡。我兴奋的跑下车对着换车头的工序拍了好几张照片,坐了一天,整个身子也好像蜷缩在了一起,急需要舒展。突然,惊讶的发现手机有了网络,赶忙想着发条朋友圈装个逼,我抬头看了眼车站护栏外的商业牌,“中卫市某某酒店”。自此,此后每次经过中卫,我的心里都会想:这是西北的一个大城市,像成都那样。后来,我和朋友也常这样吹。
一天下来,经过的人除了不分昼夜倒着休息的乘务员,剩下的就是车厢里卖东西的阿姨了。每次货卖完,阿姨就会回来补货。她套了一件白色围裙,紫红色的制服,边上的刺绣让款式上看起来很有新疆特色。她从我隔壁的下铺底下掏出一个麻袋来,拿出移动电源、拖鞋、扑克什么的往她的篮子里放,再把销量不好的换到麻袋里。火车早已驶进夜色里很久了,越往西,天黑的也越晚,阿姨每次经过都会说一句,“不早了,小伙子”。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钟,手机也只剩下“腕表”这一个功能了。我翻个身,扒开窗帘往外看,车厢外陆续有乘客上车。月台用粗糙的水泥砌成,进站口是一层简陋的平房,恨不得瓦片就要塌下来,更不要说车站有什么顶棚了,零星的几棵沾满扬尘的杨树站在房屋前面,我看了眼站牌,“嘉峪关站”。我很高兴,终于遇到一个我熟悉的名字,像他乡遇到老友一般安慰。小时候读书就知道,中国万里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
之后,火车就进入了一个二维世界里,白茫茫的天,黑漆漆的大地,偶尔会看见一片片的白色的风机在转,心情也一下子轻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