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乡信用社的信贷员办公室里，面对面摆着两张桌子，外面坐着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另一位坐在里面的男人显得年轻一些，都穿着一样的工作服。

坐在里面的年轻的人站了起来：“您好，我是胡卫东，老人家找我有什么事？”说话间，拉过桌旁的一张椅子，摆在桌子的一端，意思是让牛得理坐下来。

牛得理是见过大场面的，乡里开大会的时候，他都去找过乡长办事，乡里的工作人员对他都很客气。尽管没来过信用社，但是一贯被尊重的牛得理，见到信用社的客户经理这般客气，也不觉得奇怪。

他朝着那个自称胡卫东的人拉出来的椅子走过去，一歪身子就坐下来，一边抬起箍满珠串的右手搭在办公桌边上，一边说道：“胡经理你好”。

本来牛得理没打算客气的，毕竟来贷款是行使国家政策赋予他的神圣权利。但是碍于头一次来着，人家这么客气，牛得理自问总不能失了体面。

“我是牛冲村贫困户，我叫牛得理。昨天我们村的书记来我家宣传什么扶贫户贷款，让我来申请。我本人没借过贷款，所以就来咨询一下。毕竟是国家政策嘛，我们要积极响应，不能落后。”牛得理说完，暗自得意，这一番话说得体面，他恨不得站起来给自己鼓掌。

胡卫东听完，客气的一笑，每边脸上还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牛叔，不瞒您说，你们村的牛书记还真给我们推荐了几个好客户，这扶贫贷昨天都办理五六笔了。”

话还没说完，刚才坐在一旁的年纪稍长的工作人员已经递过来一杯水，放在牛得理面前。他也说话了：

“是啊……您喝水……这扶贫贷呀，是我们信用社为做好金融扶贫政策推出来产品，只要是建档立卡贫困户，想干事、能干事，都能来申请”。

年长的工作人员放在水，又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接着说：“但是啊，毕竟是贷款嘛，前提还是得符合贷款条件。”

牛得理心想，这年长的估计是看出来我年龄超了，是要拿话堵我啊？于是抢着说道：“那是啊，你们和牛书记都熟悉，只要问问他，我牛得理为人处世怎么样？我在外面不差别人一分钱，在牛冲村的口碑不比他牛佳乐差呀。”

牛佳乐就是牛冲村的书记，今年只有34岁。前几年从部队退伍回家，凭着一股子干劲在村里承包了几百亩田地，搞起来生态养殖农场。三年时间，不但自己致富了，还带动了家里的叔叔伯伯都过上了好日子。按辈分，牛佳乐是牛得理的侄子。前两年看牛佳乐干得红火，牛得理就想在牛佳乐的农场里参个干股，结果这小子不干。本想着在牛冲村，你得罪了牛得理，以后肯定走不长远，没成想他不但发了财，去年选举还当上了村支部书记。

牛得理刚才听说牛书记推荐了别人来借贷款，却从来没有向自己提过，就已经一肚子恼火。心想，他牛佳乐一个黄毛小子，怎么和我牛得理相提并论。所以不自觉的，在他嘴里，牛书记就改口成了牛佳乐。

许是看出来牛得理有些激动，胡卫东憨憨的笑着：“牛叔，我们尹行长不是向您宣传政策嘛……来喝口水”

牛得理一听到“行长”两个字，把眼睛扫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年长的工作人员。瘦瘦的面庞，看年纪有五十来岁，戴着一副半框的近视眼镜，这时候正把眼睛看着牛得理。

牛得理没有回避：“你是行长啊，那就好说了。今天行长和经理都在这里，我也算来得巧了，我就把我的情况向两位领导汇报汇报。”

牛得理把刚才尹行长倒过来的水移到一边，把自己手里的茶碗放在桌上。胡卫东见状，赶紧起身给牛得理的茶碗里添水。

牛得理想说的话，头天晚上已经整理得差不多：“我估计牛书记还没来得及向你们推荐我，因为我落村里不多，大部分时间在县城里做点买卖”。

牛得理说的买卖是他女儿开的杂货铺。牛得理有一儿一女，儿子一家人在上海务工。女儿嫁给了邻村一个养蜜蜂的，二人在滨江县城老街上租了间门面，卖点茶叶、蜂蜜什么的过日子。儿子常年不在家，女儿的杂货铺就成了牛得理常去的落脚点，这间小杂货铺也就渐渐成了牛得理口中“自己的买卖”。

“这不是下半年了嘛，我的店里要进点货，正好缺资金。也有人想投资，一来我自己不愿意欠别人人情，二来投资合伙算起账来也容易有纠纷。这不正好有贫困户贷款的政策嘛，我来借点贷款，把生意规模做大一点。”

胡卫东把热水瓶放好，回到座位，对牛得理轻声说道：“牛叔，这样吧，我们今天先到牛冲村去了解一下您的情况，看您是不是符合扶贫贷款的条件，是不是真的需要资金。如果调查通过了，我们马上为您办手续”。

胡卫东管片牛冲村已经有四年时间了，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牛得理，但牛得理这个名字已经灌满了耳朵，村委会的人也经常提起，差多不就是个难缠户。所以，胡卫东在他面前说话相对谨慎。

牛得理站起身

“那行吧，我投资做生意的事情村里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们也没有必要知道，我牛得理不是撒谎扯皮的人，你到村里一打听就晓得了。不要拖长了时间，我们贫困户想做点事，这也是国家政策好，你们要多多支持啊。“

尹行长和胡卫东见牛得理站了起来，也忙起身，说道：“放心，我们几天就会去把您的事情给办了。”

牛得理见二位也站起来，话说到这里，似乎不需要再说什么了，迟疑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碗，抖了一下手里的串珠。“那行！我回去等你们的信。胡经理，方便的话留个手机号码，有什么事也免得我大老远的又找过来。”

胡卫东掏出手机，把牛得理的号码记下来，并拨通了对方的号码。听到牛得理的手机响起铃声，胡卫东挂断电话，说道：“好的，牛叔，您存一下我的号码，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一边说着，尹行长和胡卫东一边将牛得理送到门口，目送着牛得理盘着手中的串珠，消失在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