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见我发话并不领情,立住身子双手叉腰表示不满,大叫:关你屁事,我就喜欢这样。
见她跋扈之态,再看她如卖炭翁般的面孔,不禁乐了,调侃道:快回去洗脸吧,眼屎掉下来要打肿脚面的。这么脏这么丑长大了都没有人娶你!
小女孩亳不示弱,涨红了小脸,愤怒地一边冲我吐唾沫,一边大叫:要你管?要你管?长大了没有人要就嫁给你!嫁给你!
一语成谶,八年后这个邋遢、嚣张的小姑娘真成了我的相亲对象,再后来便成了我妻子。
2000年春天的一个周五傍晚,我在公司单身宿舍厨房里兴致颇高地奋臂挥铲炒菜,因为数月前结束了一场优柔寡断的没有恋情的所谓恋爱,和一个被我妻子现在戏称为“地主”的胖女孩分手后,失去了一个免费蹭饭的地方。
与一段无可留恋的恋情说BYEBYE是件简单的事,但跟一个能够提供丰盛伙食的地方说BYEBYE,于我这样一个既要抠着钱包过日子又懒于烧饭的人来讲,却是件痛苦而遗憾的事。
锅中菜香四溢时,门外响起了自行车铃声。父亲戴着一顶棉帽子,双手套着鼓囊囊的棉手套扶着自行车把手站在门外,严肃而冷峻。“走,回去吧”。看看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和父亲一脸肃色,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就心中一颤:坏了,不会是高龄的外婆身体大恙了吧?忙放下铲,走出来问父亲:“这么晚了,赶过来什么事”?
“给你介绍个对象,今晚回去看看”。晕,凭空吓我一跳,回去相个亲有必要这么严肃吗?好在消息不坏,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吃过饭回去吧,我菜都烧好了”。其实没有什么菜可烧的,就是炒白菜。父亲把自行车转了个向,说:“时间不早了,人家已经约好时间,回去再吃吧”。
在此之前我也算是阅美无数,虽然没有什么成就,倒也练就了一幅厚脸皮,见人不畏,见话知答。这种“美德”,于我未来的工作和生活都颇有益处。
陪我去相亲的是远房表嫂和一个与父亲一起干木工活儿叫宝儿的小伙儿跟他老婆金梅。严格意义上讲金梅是我跟我妻子真正意义上的介绍人,因为她跟我妻子大姐是同事,是她从中撮和了我们的姻缘。老家的风俗是相亲的人要成双,所以我们一行就是四个人。
我对这次相亲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因为毕竟我的晚饭还没有烧好,就被“绑架”回家,大有未能让自己难得偶起的厨艺兴致得到充分的表现觉着懊恼;父亲一直是个严肃而严厉的人,他要我回来我不得不回来,又加了一层威逼的感觉,心中委实不快。父母总是为我的另一半着急,似乎如果我再找不着那半边天,女娲就会消失,天就只剩下我这半边,永远打光棍了。尽管我属于矮穷矬,且穷酸气质使得内心深处存着了一丝自卑,但依然不能阻止美女们对我的示好与侵袭。好在我的免疫性较好,将自己藏得很深,除了因为嘴巴的生计问题到“地主”家蹭了近一年的饭外,其他倒无什么大的进展。
那晚月色不错,四个人一起边骑车边聊天,看着如水的月亮,心情似乎好起来了。
我们到达相亲人家的院内时,屋内灯明着,一张小方桌放在屋子正中,一个女孩正坐在桌前吃饭。金梅叫了一声:“双宝”。屋内吃饭的女孩应了一声迎了出来。我想,原来要相亲的女孩叫双宝,心道怎么名字这么别扭呢?不会是孪生的吧?走进屋内,看见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孩,满面笑容,一脸阳光。看了女孩,感觉还行,心中正自乐呵时,她说了一句话,让我愣了一愣:“我爸洗澡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妈去厂里叫我妹妹,一会儿也要回来了”。然后她给我们让座,大家客套与反客套地谦让了一番。原来是她妹妹跟我相亲,不是她,晕。好在她不难看,她妹妹也不会差吧,而且年龄再小些岂不更好,这样想着心下不禁欣然起来。
金梅夫妇和表嫂跟这个将来的大姨子漫无边际地闲聊,我则百无聊奈,但仍表现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似乎在洗耳恭听。这是对人的一种起码尊重,其实我对这种应付式聊天是非常反感的。我大学毕业刚工作时单位没有给我宿舍,便在外租房住,房主的丈母娘是个很热情的老太太,总是不遗余力地四处奔波为我介绍对象,尽管她很努力,但我内心并不是太乐意,因为每到一个女孩家去相亲时,总得要装出满腔热情地进行毫无意义的聊天,或许说是扯淡。虽然我非常反感,但当老太太拉着我去一个女孩家时,我对她的热情却不能不表示感激,只好再一次地装出愿意就无聊的话题进行无聊的闲侃。由于相亲通常是在傍晚去,能到被相亲的女方家免费蹭一顿晚餐,这于我来讲无疑诱惑力还是相当强大的。
就在我的耳朵被无聊的聊天内容填满并且耳朵眼开始作痒时,我未来的老丈人强势登场了。这是一个高瘦的老头,骑着一辆28自行车咣咣当当地自外而来。一到院内将车停好,就气喘嘘嘘地迈门而入,瘫坐到藤躺椅上,颤颤巍巍地端起杯子喝水。休息片刻后他平静了下来,一脸苦笑:“哮喘,老患了,稍微动一下就喘,很多年了”。说罢咳嗽了几声,算是对他哮喘的一种外在表现的补充。我坐在一张长凳上,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人和物,很随意地,丝毫没有拘束的感觉。同时对这个将来可能是我岳父的老人充满了同情与怜悯:走几步路都如此气喘,真是太难了。不过,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虽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依然镇定地自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颤巍巍地点燃一支,一脸陶醉。“喘得厉害,烟瘾又大,没有办法。”老人吐出一口烟,摇摇头表示自己的无奈,然后一声咳嗽啪地向藤椅下一只装满草木灰的铝盆里吐了一口浓痰。这时表嫂及宝儿夫妇开始与老人闲聊,闲聊中可以看出,他是这个家庭中绝对的精神领袖,灵魂人物。我依是充满无聊地坐着,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静等着主角--那个将来可能是我妻子的女孩--登场。
时间如钝刀割革般地在无休止的闲侃中地沙漏着过去,候了许久。我想再等下去董永和七仙女可能都要在鹊桥上相会了,因为我杯子里的水已经反复斟了几次,甚至已经去了趟厕所了。
记得以前看过一则关于相对论的笑话,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发表后,一群不明所以的人冲到爱因斯坦的住宅前,要求其解释什么是相对论。爱因斯坦走出来,微笑着给他们做了这样一个解释:一个冬天的夜晚你坐在火炉旁和恋人悄悄燕语时,你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而当你坐在火炉旁等你的恋人前来约会时,你会发现时间过得很慢相当难熬。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心情,这就是相对论。其时我深刻体会到爱因斯坦关于相对论的搞笑解释的精髓了。我是一个很善于浪费时间的人,常常把许多的时间浪费看书看电影上,甚至坐在街头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美女,但那都是我乐于做的,所以干等无聊的事我基本不并不去做,甚至不去想。
许久后,终于一个老太领着两个女孩走了进来,一个身形略高体态丰满,另一个形容娇小神色羞怯。两个女孩表情很严肃,一点不像相亲,倒像是参加政治局常委会议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相亲便如进菜市场一般,看中了菜就买,看不中就不买,不需要客套,所以这次来相亲某种意义上讲或许就是一场“过客匆匆”,如果我这棵菜不合胃口,或许她们会掉头去另一个菜摊,确实不需要浪费太多的面部表情。
我把手中的水杯放在桌子上,微笑着坐直身子--个子本就不高,再不直起身怕“买菜”的看不到我这棵“菜”--面向进门的两个女孩。两个女孩发型一样,长发齐肩未端向上卷起,蓦然间我想到了这个发型的典型形象代言人--雅倩“啊嘁”广告中的模特。那个总是在电视广告中打喷嚏的女孩就是这个发型,在许多雅倩的护发品上都印有那齐肩微卷的形象,所以印象很深刻。立刻我对跟“啊嘁”模特有相同发型的两个女孩有一种由然的好感只是心下狐疑:两个人中谁是我这棵“菜”的买家呢。两个女孩进来巡视了一圈后,体高丰满的女孩向我们点点头微笑,说跟单位只请了半个小时的假,回来一下还得赶着去上班。那个娇小的女孩依是一脸严肃,不作一声。寒喧几句后,两个女孩便急呼呼走了。
古人有“踏花归来马蹄香”之说,我这时大有“美女归来无余香”的感觉。匆匆一瞥,对我未置可否,甚至连想买我棵“菜”的买家都不知道,很是意兴索然。老者在两个女孩走后开始总结性发言,这时我才知道那个略高丰腴的是老人的二女儿,形容娇小的是他的四女儿,她才是今晚的“买菜人”。
接下约半个小时便是继续无聊的东拉西扯,在喝干了不知是第几杯且杯中已无茶色的水后,我们起身告别打道回府了。痛苦的“相对论”终于结束了。
归途中在一个歧路口,我和介绍人要分手各自回家了,他们问我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意向。我想了想说,还行吧,如果那个女孩愿意可以先处处看。
就这样一句话,一个陌生的女孩从此走进我的世界,进而改变和影响了我的人生。
就这样一句话,一段全新的人生历程就要开始,我将和一个与我原本生活在两条平行直线的女孩平移到有且只有的一条属于我们两人个共享的直线上相互依恋着生活。
回家的路上,我起劲地蹬着自行车。抬起头,看到深遂的夜空中一轮明月,心想,如果那女孩如果肯买我这棵菜,月老当在今晚为我红线系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