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昙花一现

知君何事悲画扇, 缘牵千载空离楚,胭脂泪流几时休,寒雨晚风朝无暮。                              —题记

                  1.仙草降世

万年之前天地初开,上苍灵气汇聚九州大陆,也因此孕育了远古众神,万物皆有灵。

西牛贺洲这里群山无数,钟灵毓秀,实乃人间仙境。万山之中有一斜月山,风霜雪雨,千锤百炼,终于长出了满山遍野的植被。

女娲娘娘补天之时,炼化的五彩石,有部分洒落于此,它日夜不分汲取着天地间的精华,终有一天,它长出了繁茂的枝叶,变作一株仙草。

这株草历经无数个严寒酷暑,度过几十个春秋后,终于开启了灵智。

有一日,观世音菩萨驾云经过斜月山,无意发现了这株仙草,掐指一算,感叹其颇有造化。

菩萨慈悲心肠,感念上苍有好生之德,便将其收入门下,传授佛法,让其好生修炼,切勿造下业障,日后必定能有个金身正果。

佛法有云: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华,时一现耳。于是菩萨给此草取名“优昙钵华”。

                  2.月下美人

从此之后,优昙钵华勤修苦练,时隔三年有所小成。终于能够在一个月圆之夜,它幻化出了人形,成了一名体态婀娜的少女。

修仙得道,需断六根,抛却七情六欲,历尽人生八苦,入世修行必不可少。

她被隐去法力,化名琼华,下凡做了一世的侠女,惩奸除恶,劫富济贫,处处为平民百姓打抱不平,在民间盛名远播。

然而琼华的种种行为,严重影响了一些富商的利益,给他们留下了太多的罪证,官商勾结,官官相护,仅凭一人之力如何能撼动参天大树呢。

终有一天,她独自一人穿着红衣皂靴,如瀑的头发用一根玉簪盘住,在一条小巷,撑着油纸伞走过二喜胡同,邂逅了从迎面而来的白发白袍面容俊朗的剑客。

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却寂然无声,只是在双方眼神交互的一瞬间,杀意四起。

两人手中上下翻飞,剑气四散,转身舞动之间,还有星星点点的光晕挥洒而下,棋逢对手,难分胜负,纠缠之间,所到之处,均是一片狼藉。

忽然对面的男子使出凌厉的一剑,一道黑影势如闪电,迎面劈来,在破空之时又瞬间化作道道光影,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将琼华团团围住,没有丝毫缝隙。

躲闪退避之际,琼花忽觉胸前一顿,涓涓鲜血滴落下来,宛如朵朵桃花,刺痛了她的眼。

只见对面那个白衣男子又快手拔剑,白衣胜雪,沾染了繁星点点的血星子,更胜清风朗月。

奉命行事四字,如摄人心神的符咒,将她的一身骄傲被碎的片甲不留。有一种愤怒充斥着整个人,含着满目的不甘和愤满,她死了,死得离奇古怪,却又合情合理。

她走得如此匆忙,还没有来得及跟自己的师兄同门道别,还没有报答师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就被人暗下杀手。

尸骨未寒,她估计自己可能会被扔去乱葬岗,被野狼野狗啃食,结果当夜就被一些良心未泯的小百姓偷偷拉走,用了上好的楠木棺材悄悄葬在了山脚下。

曾经受过她恩惠的平民还为她铸碑立传,咏颂她的侠肝义胆,嫉恶如仇,造福一方。

人生有八苦,除去生老病死,还有求不得,恨离别,爱生仇,相见晚。

第一次尝到了恨离别的滋味,已是心神俱惫,苦不堪言。

         

                3.由爱生仇

这一世琼华降生于高门显贵之家,父亲乃是位极人臣的宰相,她一出生就享受了破天富贵。

她有了新的名字赵琼,养尊处优,纤眉弯弯如细柳,樱唇不染似赤豆,仪态万方,难得一见的花容月貌。

出身大族,父亲正得圣眷,再加上又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胚子,赵琼及笄之后,慕名而来求娶的人都快将丞相府的门槛踏平了。

谁料一道圣旨降下,赵琼被召进了宫,父亲多方门路,多番运作,也未能阻止她最终还是一步一步踏进朱墙金门,成了深宫内院的妃子。

赵琼心性单纯,识文断字,颇懂琴棋书画之道,很快就受到了皇帝的恩宠,渐渐地,英明神武的皇帝似乎被其媚惑,开始不思朝政,夜夜笙歌,变成了荒淫无度,贪图享乐的昏君。

朝中大臣对此怨声载道,纷纷上奏,可是赵琼背后站着的可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所有的进谏之词都被压下。

终有一日,廉洁公正的御史大夫,为表忠心,直接撞死在了金銮殿前,鲜血染红了柱子上的龙目,触目惊心的一幕更彰显着为君着的残暴不仁。

此事传出京城,消息不胫而走,引起轩然大波,各地藩王高举清君侧的大旗,纷纷起义,歃血为盟。势必要为御史,为天下万民讨回公道,铲除奸佞。

这时平日对她呵护备至的君主,变了嘴脸,带着嗜血的笑容,将她的父族一网打尽,三族之内,上下百余人,无一幸存。

赵琼忽然明白了,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圈套,为君者早已断情绝爱,为平衡各方势力,他朝堂之上,步步为营。

一旦有人脱出他的控制,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对她虚以委蛇,只是为了剪除权势滔天的丞相。

那一日她家族之人尽被斩杀,上至耄耋之年的祖母,下至嗷嗷待哺的小侄儿,无一人生还。

为了不落下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名声,而她被皇帝关进了冷宫。美其名曰贵妃伴君十载,如今孤苦无依,祸不及其家人,保其封号,往后常伴青灯古佛,戴发修行为其父兄赎罪。

可怜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空有满腔恨意,却不能手刃这些人面兽心的仇人。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那些争风吃醋的女子早就对她痛下杀手,她不知道躲过多少明枪暗箭,现下曾经的那些宠爱更是成了一道道催命符。

后宫女子被禁锢在四方天地里,眼界也变得无比狭小短浅。每一个人趋之若鹜地追赶着遥不可及的尊贵,可却不自知,自己本身就是他人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被替换。

曾经她对陛下有多深的倾慕,如今就有多深的恨意,她早就身众剧毒,又天天泪流满面,悔不当初,恨其无用,百般忧思过度之下,就撒手人寰了。

由爱生恨,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世间的万物都是等价交换的,享用了万人之上的雍容华贵,与之相对的,也要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

              4.求而不得

最后一世,她历尽沧桑,铭感五内,早已尝遍世间疾苦,不想再堕入红尘,受撕心裂肺之苦。

她放弃人身,直接转投花木道,又变作一株普通的花草,长在乡野之间,无人问津。

她本以为此生应该是平平淡淡地度过花草的一生,生老病死,何其幸运。

所有的平静却被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打破了,他看到了这株花,枝叶繁茂,修长的细叶,玉雪可爱的花骨朵,还带有若有若无的香气。

于是,她被这个年轻的樵夫移栽到了院中,每天给她浇水,时不时还施肥,日复一日地精心照料着。

无数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樵夫自己被大雨浇了个通透,倒是不顾一切为她遮风避雨。

朝去朝来,在樵夫始终如一的坚持照顾下,她本来硬如磐石的心肠,一点一点地被打动了。

她不顾春夏秋冬,每日都为其开花,只是想看到樵夫惊喜的笑容。

那笑容似清风朗月,一霎间让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又如山间潺泉,缓缓而下,让世间都充满着勃勃生机。

但是好景不长,樵夫患上了重病,日渐消瘦,始终不见好转,垂死弥留之际,他还一直望着院中的那株花,似乎她才是他的命。

自得知樵夫的病症后,她每日都在向上天祈祷,希望上天能听见她的心声,满足她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的主人早日康复,渡过这次劫难吧。

只要他能痊愈,哪怕要她修为尽失她也甘之如饴。如果将自己前世累积的功德都转送于他,他能尽快好转,那么她愿意放弃金身正果,此后就当一株普普通通的花草。

然而事与愿为,樵夫还是没了,他古道热肠,却一生贫穷孤苦,死前也病痛交加,无人依靠。

她深深爱着他,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求而不得的苦,让她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世间百态,万物生长,各得其法,逆天改之,必受天谴。

终于她成了花神,在清冷的九重天上,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与之而来的是千秋万代的寂寞。

花神心中始终念念不忘一个人,那个与她朝夕相对,对她呵护备至的那个年轻樵夫。

于是,花神苦苦哀求了玉帝,愿用一身功德换他一生平安无虞。玉帝不忍心,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是花神私动凡心,也被贬作灵山下的一株花草。

转世的樵夫这一世是个孤儿,机缘巧合下遁入空门,因为有了花神的功德,送上了灵山,成了佛祖座下的一个小沙弥,佛祖赐名韦陀。

出家修行之人要悟禅,一坐一行,或静或动,皆是参禅。奉行的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韦陀每日晨曦初露,就得起身,晨钟暮鼓,早课过堂后,洒扫庭院,著书立说等一应事务完成,就要下山劳作,一花一木皆有灵性,因此他还要浇灌菜园,侍弄花草。

被贬的花神变成了昙花,得知了此事,每日傍晚韦陀下山之时为其绽放,千年犹如一日。

仙佛者灭情绝欲,她早不奢求再续前缘,况且韦陀已是沙门中人,一心向佛,不问红尘俗世,她又何必自寻烦恼。

她只要得知他平安顺遂,哪怕不能日夜相伴,每日能看他一眼便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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