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学的某个时候我知道了一种叫做滑板的东西,就像一种新鲜事物突然出现而后变得不再新鲜一样,滑板在突然间闯进了我的生活,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生活。那是种两个轮子的滑板,所以比较难掌控,而拥有滑板的人都是用学骑车的方法来滑的,所以摔了再摔,屡滑屡摔。直到膝盖上的伤口出血。当时我很佩服那些人,因为他们已经懂得要做好一件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当我见到那些膝盖上涂满紫药水的人,心里总会感到莫名的澎湃,用一种看英雄的眼光看着他们。当我在以后的某个时刻知道还有一种四轮滑板的时候我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同样是一件车祸,骑自行车的总是要比开汽车伤得重,又为什么大家都想拥有一辆汽车。而那时,我连自行车都没有,我是一个没有滑板的人。
我一向是一个不随波逐流的人,所以那时候没有滑板我并没有觉得生活少了什么。在我之后,转变心态想要拥有一辆滑板时,我都没有开口去跟家里去要。就像有钱人瞧不起穷人一样,当然拥有滑板的人是不愿意和没有滑板的人玩的。在我生命的某个时刻,我体味到了初做穷人的感觉,这又让我想起了另外一句话:在疯子的世界里,正常人都是疯子。
就在我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徘徊时,他们已经组织了滑板车队,出现了滑板高手。小冲是队中唯一一个和我的世界接轨的人,因为他叫我哥。每天下午放学,他们都会迎着夕阳回家,滑板在他们脚下飞快,小冲和我并排,他说他们打算和一辆摩托车比比速度,并且急需一个军师,问我要不要当。就这样我成了他们的军师。
那时候滑板成了我们那里所有男孩子的探讨对象,我的邻居小壮已经开始动手做一辆滑板了,我说:“你这叫闭门造车,是造不出来什么的。”
他说:“我已经制造好了两个轮子了。”然后他关了门继续造滑板。
之后,我开始和他们那群拥有滑板的人一起玩,每天放学我们都到南场那片空地去练速度,为了体现我军师的能力,我耗费很多纸来画滑板。就在我纠结怎么把轮子画得更像轮子时,滑板车队的老大亮子伤了,因为他滑的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小冲将嘴冲成了o型来讲解快的含义。亮子的确玩出了漂移,但他没注意刹车,也没注意前方有水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都去看望亮子,因为他的脚骨折了。他爸对着亮子一阵数落,无奈之下亮子痛下杀手将自己的孩子亲手掐死,车队解散了。而亮子将滑板滑出了摩托车速的事也广为流传,亮子休养了一个月,终于可以蹒跚着去上学了,走在路上,会被人议论“你看,那就是滑出了摩托车速度的亮子。”
“不会吧,他就是亮子,你看他的脚多恶心。”
亮子因为这件事没有放弃滑板,不久,滑板车队又重建了。亮子甚至做了师父开始教人滑板。大家没有因为他受过伤而觉得他滑的不好,大家都觉得经验都是摔出来的。亮子摔得最重,所以他滑的也最好。
滑板滑呀滑呀…一下子就到了冬天。滑滑板的人更多了,大家都觉得穿得厚了,也就摔不痛了。
美好的东西大家都喜欢,就像你在地上发现了钱,你掐掐自己,发现真的发现了钱,你捡起它,一阵猛跑,跑到小树林中展开钱欣赏一样。这是多么美好呀。可美好的东西不会一直让你感到美好,所以,亮子的滑板不见了。
在那个下午,他开始四处寻找,然后满头大汗,一个人坐在木头上沉默,悲伤的氛围四散,大家一起沉默。
亮子说“我的车丢了,再也不能领导大家了。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将军,我不是好领导。我爸会打死我的,或许你们永远也见不到我了。明天我就见不到太阳了。”
“你要死了,还有什么话想告诉大家吗。”
然后亮子又说了很多。整个场面以一种近乎悲怆的方式进行着,让人倍感哀伤。
“记住我的滑板,记住我的脚。”亮子卷起裤子让我们看他的脚,大家有一种瞻仰的态度看着他的脚,一个一个的和亮子告别。我们知道当你把滑板丢了,意味着你就活不成了。
太阳慢慢的落下,在太阳落到地平线时,我们一起看着太阳,晚霞映红了每个男孩子的脸,亮子开始唱起《真心英雄》这首歌,大家一起唱着,然后一个个被妈妈叫回家吃饭。亮子坐在木头上,我陪着他。他又说了很多。
“我或许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你一定要画个太阳烧给我。”
亮子终于也被他妈妈叫回家了。
那个夜晚,我很长时间才睡着,因为亮子要死,也因为滑板。我开始觉得人生和滑板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然后我在思考中睡去,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亮子躺在滑板上,滑板滑的飞快。
天亮了,我奔跑着去找小冲我们要去和亮子告别。走到亮子家门口我发现亮子在笑嘻嘻的打弹子。
“你不是要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滑板还在,被我爸藏起来了,我以为丢了,所以….”
说完我们便笑了起来。
生活慢慢平静,滑板再也不是我们这群孩子的唯一,大家似乎忘了亮子的闹剧,各自为自己的生活烦恼着,迷失着。直到某天,我也拥有了一辆捡来的滑板,我那时已不再对它感兴趣,滑板一直搁置着,早已生了锈。
或许有很多事大家都看的过轻或过重了,小时候以为偷钱是最大的罪恶,现在倒不会了。年龄再长,思想也开始混沌,再也没有像滑板一样飞驰的梦了,当少年开始沉默,意味着生活也开始沉默。
一起沉默,我想,是最好的结果。